世说新语雅量全解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13-09-29
雅量第六之一、颜色自若
(原文)豫章太守顾劭,是雍之子。劭在郡卒,雍盛集僚属自围棋,外启信至,而无儿书,虽神气不变,而心了其故,以爪掐掌,血流沾褥。宾客既散,方叹曰:“已无延陵之高,岂可有丧明之责!”于是豁情散哀,颜色自若。
(译)豫章太守顾劭,是顾雍的儿子。顾劭在豫章去世的时候,顾雍正兴味盎然地和部属们一块儿下棋,仆人禀告豫章的信使到了,顾雍没有看到儿子的书信。虽然当时神情未变,但心里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他的指甲掐进了手掌,血流出来,染到了坐垫上。宾客们散去后,顾雍才叹息道:“我虽然没有延陵季札失去儿子时那么旷达,可我也不能像子夏那样,因为丧子而失明,那样就会招来人们的指责呵。”于是胸怀开朗,愁容散去,神色自若。
雅量第六之二、文王寻悔
(原文)嵇中散临刑东市,神气不变,索琴弹之,奏广陵散。曲终,曰:“袁孝尼尝请学此散,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太学生三千人上书,请以为师,不许。文王亦寻悔焉。
(译)嵇康押到东市受刑时,神色不变,他要琴弹奏《广陵散》。弹罢说道:“袁孝尼(袁准)曾经要跟我学弹此曲,我因为舍不得就没有教给他,《广陵散》从今以后就绝传了!”当时有三千多太学生上书朝廷,请求拜嵇康为师,没有获准。嵇康死后不久,晋文王(司马昭)也后悔了。
雅量第六之三、倚柱作书
(原文)夏侯太初尝倚柱作书,时大雨,霹雳破所倚柱,衣服焦然,神色无变,书亦如故。宾客左右,皆跌荡不得住。
(译)夏侯太初(夏侯玄)曾倚着柱子写信,当时正下大雨,雷电击裂他倚的柱子,衣服着了火,夏侯太初依然神色镇定,书写如故。左右的客人,此时都东倒西歪,站立不稳。
雅量第六之四、此必苦李
(原文)王戎七岁,尝与诸小儿游。看道边李树,多子折枝,诸儿竞走取之,唯戎不动。人问之,答曰:“树在道边而多子,此必苦李。”取之,信然。
(译)王戎七岁的时候,曾和一群小孩一块儿玩。发现路旁的李子树上结了很多李子,把树枝都压弯了。小孩们都争先恐后,跑过去摘李子,只有王戎一人站在那里没去。有人问他,他答道:“树在路边,结了那么多果子却没人摘,这肯定是苦李子。”摘下一尝,果然如此。
雅量第六之五、了无恐色
(原文)魏明帝于宣武场上断虎爪牙,纵百姓观之。王戎七岁,亦往看。虎承间攀栏而吼,其声震地,观者无不辟易颠仆,戎湛然不动,了无恐色。
(译)在宣武场,魏明帝让人和拔掉牙的老虎搏斗,百姓可以随便围观。王戎才七岁,也来观看,期间老虎攀着栏杆吼叫,声音惊天动地,围观的人都惊恐地趴到地上,只有王戎站立不动,毫无惧色。
雅量第六之六、厚报其书
(原文)王戎为侍中,南郡太守刘肇遗筒中笺布五端,戎虽不受,厚报其书。
(译)王戎担任侍中的时候,南郡太守刘肇给他送来十丈筒中笺布,王戎虽然没要,但却很诚挚地给他回了一封信。
雅量第六之七、裴叔则被收
(原文)裴叔则被收,神气无变,举止自若。求纸笔作书,书成,救者多,乃得免。后位仪同三司。
(译)裴叔则(裴楷)被抓后,神色不变,举止镇定。要来纸笔写信,信写完后,因为救助他的人很多,就得以赦免。后来官至仪同三司。
雅量第六之八、乃出牛背上
王夷甫尝属族人事,经时未行。遇于一处饮燕,因语之曰:“近属尊事,那得不行?”族人大怒,便举樏掷其面。夷甫都无言,盥洗毕,牵王丞相臂,与共载去。在车中照镜,语丞相曰:“汝看我眼光,乃出牛背上。”
(译)王夷甫(王衍)曾托一个族人办事,过了一段时间还没办。一次两人在宴会上相遇,王夷甫借机对他说:“最近我让你办的事,怎么还没办?”族人听罢大怒,随即举起食盒朝他脸上扔去。王夷甫一句话也没说,洗了洗后,就拉着王丞相一起乘车走了。在车里,王夷甫照着镜子对王丞相说:“你看我的眼光,竟看到了牛背上。”
雅量第六之九、直是暗当故耳
(原文)裴遐在周馥所,馥设主人。遐与人围棋,馥司马行酒。遐正戏,不时为饮,司马恚,因曳遐坠地。遐还坐,举止如常,颜色不变,复戏如故。王夷甫问遐:“当时何得颜色不异?”答曰:“直是暗当故耳。”
(译)裴遐到周馥那里,周馥作东道请客。裴遐和人下围棋,周馥的司马过来给他敬酒,裴遐只顾下棋,没有及时喝酒,司马生气了,撕扯裴遐,裴遐从座位上摔到地上。裴遐站起来后又回到座位上,举止和平时一样,脸色也没变,还像刚才那样,继续接着下棋。过后王夷甫问裴遐:“当时你怎么能不生气呢?”裴遐回答:“只得默默承受啦。”
雅量第六之十、以小人之虑,度君子之心
(原文)刘庆孙在太傅府,于时人士多为所构,唯庾子嵩纵心事外,无迹可间。后以其性俭家富,说太傅令换千万,冀其有吝,于此可乘。太傅于众坐中问庾,庾时颓然已醉,帻堕几上,以头就穿取。徐答云:“下官家故可有两娑千万,随公所取。”于是乃服。后有人向庾道此,庾曰:“可谓以小人之虑,度君子之心。”
(译)刘庆孙(刘舆)在太傅府任长史,当时很多有名望的人被他陷害,只有庾子嵩超然物外,没有什么事情让刘庆孙离间。后来刘庆孙就因为庾生性节俭,家中富有,劝说太傅(司马越)向庾借钱千万,企望庾子嵩会吝惜不借,这样就有了可乘之机。太傅在聚会的时候向庾子嵩提到这件事情,庾此时已喝得酩酊大醉,头巾落到几案上,他把头伸向头巾,缓缓答道:“下官家确实有两三千万,您随便拿去用吧。”刘庆孙这才老实了。后来有人把这件事告诉庾子嵩,庾说:“这可以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雅量第六之十一、白眼儿遂作
(原文)王夷甫与裴景声志好不同,景声恶欲取之,卒不能回。乃故诣王肆言极骂,要王答己,欲以分谤。王不为动色,徐曰:“白眼儿遂作。”
(译)王夷甫(王衍)和裴景声(裴邈)的志趣不同,景声很不满意王夷甫对自己的任用,但始终没能改变。于是裴景声故意到王夷甫那里破口大骂,要求王夷甫答应自己的要求,想以此也让王夷甫受到指责。王夷甫不动声色,慢腾腾地说:“白眼儿终于发火了。”
雅量第六之雅量十二、全君雅志
(原文)王夷甫长裴成公(裴頠)四岁,不与相知。时共集一处,皆当时名士,谓王曰:“裴令令望何足计!”王便卿裴,裴曰:“自可全君雅志。”
(译)王夷甫(王衍)比裴成公大四岁,两个人并不来往。一次大家聚会,都是当时的名士,有人对王夷甫说:“裴令的名望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吧?”王夷甫就称呼裴为“卿”,裴頠说:“这就可以成全你的高雅志趣了。”
雅量第六之雅量十三、角巾径还乌衣
(原文)有往来者云:“庾公有东下意。”或谓王公:“可潜稍严,以备不虞。”王公曰:“我与元规虽俱王臣,本怀布衣之好。若其欲来,吾角巾径还乌衣,何所稍严。”
(译)有往来京都的人议论说:“庾公(庾亮)有顺江东下,威胁京都的意思。”有人对王公(王导)说:“您应该暗中戒备,以防不测。”王公说:“我和元规(庾亮)尽管都是朝廷的大臣,但我们有布衣之交。如果他要来,我就脱下官服回乌衣巷了,有什么可戒备的。”
雅量第六之十四、无为知人几案闲事
(原文)王丞相主簿欲检校帐下,公语主簿:“欲与主簿周旋,无为知人几案闲事。”
(译)王丞相(王导)的主薄希望王导检查一下丞相府的情况,王导对主薄说:“我只想和主薄交往,不想知道别人案牍间的闲事。”
雅量第六之十五、未知一生当着几量屐
(原文)祖士少好财,阮遥集好屐,并恒自经营。同是一累,而未判其得失。人有诣祖,见料视财物。客至,屏当未尽,余两小簏,著背后,倾身障之,意未能平。或有诣阮,见自吹火蜡屐,因叹曰:“未知一生当着几量屐!”神色闲畅。于是胜负始分。
(译)祖士少(祖约)喜欢财物,阮遥集(阮孚)喜欢木屐,二人都是自己亲自料理这些东西。同样是为外物所累,但没分出二人的优劣得失。有人去祖士少那里,见他正在料理财物,客人到了他还没有收拾干净,剩下两个小竹箱,放在他背后,侧着身子遮掩,神情很不平静。有人去阮孚那里,见他正吹着火给木屐上蜡,并且感叹道:“不知道一生能穿几双木屐啊!”神定气闲,心里挺高兴。由此二人的高下就分明了。
雅量第六之十六、此中亦难得眠处
(原文)许侍中、顾司空俱作丞相从事,尔时已被遇,游宴集聚,略无不同。尝夜至丞相许戏,二人欢极,丞相便命使入己帐眠。顾至晓回转,不得快孰。许上床便咍台大鼾。丞相顾诸客曰:“此中亦难得眠处。
(译)许侍中(许璪)、顾司空(顾和)二人曾一起担任丞相(王导)的从事,当时两人都受赏识,游乐宴饮,宾朋聚会,待遇完全相同。一次夜里到丞相那里玩儿,两人玩得都很尽兴,丞相就让他们到自己的帐中休息。顾和睡不着,到早晨了还辗转反侧。许璪上床就鼾声大作。丞相对众宾客们说:“这里也是很难入睡的地方呀。”
雅量第六之十七、雅重之质
(原文)庾太尉风仪伟长,不轻举止,时人皆以为假。亮有大儿数岁,雅重之质,便自如此,人知是天性。温太真尝隐幔怛之,此儿神色恬然,乃徐跪曰:“君侯何以为此?”论者谓不减亮。苏峻时遇害。或云:“见阿恭,知元规非假。”
(译)庾太尉(庾亮)风度翩翩,仪容出众,举止端庄持重,当时人们都以为做作。庾亮的大儿子庾会才几岁,就有儒雅庄重的气质,人们这才知道是天性如此。温太真(温峤)曾藏在帐子里吓唬他,小孩却神色恬静,慢慢跪下问道:“您为什么要这样呢?”大家议论说这孩子不比庾亮差。苏峻叛乱的时候庾会遇害。有人说:“见到阿恭(庾会),就知道元规(庾亮)不是做作了。”
雅量第六之十八、河南褚季野
(原文)褚公于章安令迁太尉记室参军,名字已显而位微,人未多识。公东出,乘估客船,送故吏数人投钱唐亭住。尔时,吴兴沈充为县令,当送客过浙江,客出,亭吏驱公移牛屋下。潮水至,沈令起彷徨,问:“牛屋下是何物?”吏云:“昨有一伧父来寄亭中,有尊贵客,权移之。”令有酒色,有遥问:“伧父欲食饼不?姓何等?可共语?”褚因举手答曰:“河南褚季野。”远近久承公名,令于是大遽,不敢移公,便于牛屋下修刺诣公,更宰杀为馔,具于公前。鞭挞亭吏,欲以谢惭。公与之酌宴,言色无异,状如不觉。令送公至界。
(译)褚公(褚季野)由章安令升任太尉记室参军,当时褚公名气很大,但地位卑微,认识他的人不多。褚公乘商人的船东行,和几个送行的下属在钱塘亭投宿。当时,吴兴人沈充任县令,正要送客人过浙江,客人到后,亭吏就把褚公等赶到了牛棚里。潮水来了,沈充起来散步,看到褚公就问道:“牛棚下是什么人?”亭吏说:“昨天有个北方佬到亭子投宿,因为有贵客,就暂且把他们挪到牛棚里了。”沈充有些醉意,就远远地问道:“北方佬要不要吃饼?姓什么啊?一块儿聊聊好吗?”褚公就扬了扬手,答道:“我是河南褚季野。”早就听说褚公的大名了,县令非常惊慌,不敢让褚公过来,就来到牛棚下,递上名片,拜见褚公,又重新宰杀禽畜,准备菜肴,放在褚公面前。还把那个亭吏抽打了一顿,借此向褚公道歉。褚公和他一起喝酒,言谈神色没有任何异常,象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过后县令把褚公一直送到县界。
雅量第六之十九、东床坦腹
(原文)郗太傅在京口,遣门生与王丞相书,求女婿。丞相语郗信:“君往东厢,任意选之。”门生归,白郗曰:“王家诸郎亦皆可嘉,闻来觅婿,咸自矜持,唯有一郎在东床上坦腹卧,如不闻。”郗公云:“正此好!”访之,乃是逸少,因嫁女与焉。
(译)郗太傅(郗鉴)在京口时,派门生给王丞相送信,想在他们家找一个女婿。丞相对送信门生说:“你去东厢房随便选吧。”门生回来后,禀告郗鉴:“王家的年轻人都很不错,听说来选女婿,都显得很拘谨,只有一个小伙子在东床上袒腹而卧,好象不知道一样。”郗公说:“就这个好。”打听此人,原来是逸少(王羲之),随后就把女儿嫁给了他。
雅量第六之二十、曼之真率
(原文)过江初,拜官舆饰供馔。羊曼拜丹阳尹,客来早者,并得佳设,日晏渐罄,不复及精,随客早晚,不问贵贱。羊固拜临海,竟日皆美供,虽晚至,亦获盛馔。时论以固之丰华,不如曼之真率。
(译)刚过江的时候,拜官的人要大摆宴席。羊曼任丹阳尹,客人早来的,都可以吃到精美的食品,天晚了,菜也渐渐吃完了,好的就少了,依客人来的早晚而别,不分贵贱。羊固任临海郡守,整天供应美食,即使来得晚,也有丰盛的菜肴。当时人们认为羊固的丰盛精美,不如羊曼的真诚坦率。
雅量第六之二十一、君才不如弟
(原文)周仲智饮酒醉,瞋目还面谓伯仁曰:“君才不如弟,而横得重名!”须臾,举蜡烛火掷伯仁,伯仁笑曰:“阿奴火攻,固出下策耳!”
(译)周仲智(周嵩)喝醉了,瞪着眼睛扭头对哥哥伯仁(周顗)说:“你的本事不如我,却暴得盛名!”一会儿,举起点着的蜡烛投向伯仁,伯仁笑着说:“阿奴你用火攻,这实在是下策啊。”
雅量第六之二十二、此中最是难测地
(原文)顾和始为扬州从事,月旦当朝,未入顷,停车州门外。周侯诣丞相,历和车边,和觅虱,夷然不动。周既过,反还,指顾心曰:“此中何所有?”顾搏虱如故,徐应曰:“此中最是难测地。”周侯既入,语丞相曰:“卿州吏中有一令仆才。”
(译)顾和担任扬州从事时,每月初一要朝会,没进去之前,他把车停在州府门外。周侯(周顗)来拜见丞相(王导),经过顾和身旁,顾和这时候正在抓虱子,泰然自若,神色专注。周侯本来都过去了,又返了回来,指着顾和的胸口说:“这里面有什么呢?”顾和仍旧继续捉着虱子,慢悠悠地回答:“这里是最难揣测的地方。”周侯到了丞相那里,对丞相说:“你的州官里面有一个作宰相的人才。”
雅量第六之二十三、此手那可使着贼
(原文)庾太尉与苏峻战,败,率左右十余人乘小船西奔。乱兵相剥掠,射,误中舵工,应弦而倒,举船上咸失色分散。亮不动容,徐曰:“此手那可使着贼!”众乃安。
(译)庾太尉和苏峻作战,失败,他率领十几个手下人乘着小船西逃。乱兵在后面追赶,向他们射箭,误中舵手,舵手应声倒下,整个船上的人都惊慌失色。庾亮从容不迫,缓缓说道:“这样的舵手,怎么能中了贼兵的箭!”大家这才安定下来。
雅量第六之二十四、意色自若
(原文)庾小征西尝出未还,妇母阮是刘万安妻,与女上安陵城楼上。俄顷,翼归,策良马,盛舆卫。阮语女:“闻庾郎能骑,我何由得见?”妇告翼,翼便为于道开卤簿盘马,始两转,坠马堕地,意色自若。
(译)庾小征西(庾翼)一次外出未归,他的岳母阮氏,是刘万安(绥)的妻子,此时和女儿一起来到安陵城楼上。一会儿,庾翼回来了,骑着好马,护卫前呼后拥。阮氏对闺女说:“我听说庾郎马骑得好,能不能让我看看?”妻子把此事告诉了庾翼,庾翼就在大道两侧排开仪仗,自己跨马盘旋,可只骑了两圈,庾翼就从马上掉了下来,他自己却神态自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雅量第六之二十五、朝廷间故复有此贤
(原文)宣武与简文、太宰共载,密令人在舆前后鸣鼓大叫,卤簿中惊扰,太宰惶怖,求下舆,顾看简文,穆然清恬。宣武语人曰:“朝廷间故复有此贤。”
(译)宣武(桓温)和简文帝(司马昱)、太宰(司马晞)同乘一辆车。宣武暗地里让人在车子前后击鼓喊叫,仪仗受到惊吓,骚乱起来。太宰惊慌失措,要求下车;回头再看看简文帝,神色安详,恬淡闲适。宣武对人说:“朝廷中还是有这样的高人。”
雅量第六之二十六、劭坚坐不动
(原文)王劭、王荟共诣宣武,正值收庾希家。荟不自安,逡巡欲去;劭坚坐不动,待收信还,得不定,乃出。论者以劭为优。
(译)王劭、王荟一起到宣武(桓温)那里,正赶上抓庾希的家人。王荟坐立不安,徘徊不定,想离去。王劭却一直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等抓捕的差役回来,知道自己没什么事了,才出来。清谈的人以此判定二人的优劣。
雅量第六之二十七、郗生可谓入幕宾也
(原文)桓宣武与郗超议芟夷朝臣,条牒既定,其夜同宿。明晨起,呼谢安、王坦之入,掷疏示之。郗犹在帐内。谢都无言,王直掷还,云:“多!”宣武取笔欲除,郗不觉窃从帐中与宣武言。谢含笑曰:“郗生可谓入幕宾也。”
(译)桓宣武(桓温)和郗超商议剪除朝中的大臣,方案都定好了,当晚二人住在一起。第二天早晨起来,就招呼谢安、王坦之进来,把给皇帝的上疏扔给他们看,郗超这时还在帐里。谢安一言不发,王坦之直接把上疏扔还桓温,说:“太多了。”桓温拿起笔来准备要删,郗超偷偷地在帐中和桓温说话,于是谢安笑着说道:“郗超真可称得上入幕之宾了。”
雅量第六之二十八、谢太傅盘桓东山
(原文)谢太傅盘桓东山时,与孙兴公诸人泛海戏。风起浪涌,孙、王诸人色并遽,便唱使还。太傅神情方王,吟啸不言。舟人以公貌闲意说,犹去不止。既风转急,浪猛,诸人皆喧动不坐。公徐云:“如此,将无归。”众人即承响而回。于是审其量,足以镇安朝野。
(译)谢太傅(谢安)隐居东山时,和孙兴公(孙绰)等人乘船出海游玩。突然风起浪涌,孙绰、王羲之等人神色惊慌,提议叫回去。太傅这时兴致正旺,吟啸不语。船夫觉得太傅散淡高兴,就继续向前划去。不久,风越发大了,浪也猛起来,众人都大声叫嚷,坐立不安。太傅徐徐说道:“这样,我们还是回去吧。”大家立即响应,掉头返回。于此可以知道谢安的器量,足以镇服朝廷内外。
雅量第六之二十九、惮其旷远
(原文)桓公伏甲设馔,广延朝士,因此欲诛谢安、王坦之。王甚遽,问谢曰:“当作何计?”谢神意不变,谓文度曰:“晋阼存亡,在此一行。”相与俱前。王之恐状,转见于色。谢之宽容,愈表于貌。望阶趋席,方作洛生咏,讽“浩浩洪流”。桓惮其旷远,乃趣解兵。王、谢旧齐名,于此始判优劣。
(译)桓公(桓温)埋伏好甲兵,摆下宴席,请朝中的大臣都来赴宴,准备趁此杀掉谢安、王坦之。王很害怕,问谢安:“有什么办法吗?”谢安神色不变,对王坦之说:“晋室的存亡,在此一行。”于是和他一起赴宴。王坦之内心的恐惧,越发在脸上显现出来。谢安的沉着从容,也更是表露在外表。他望着台阶,走到座位上,还像洛阳书生那样,拖着浓重的鼻音,吟诵嵇康的“浩浩洪流”诗句。桓温被谢安的旷达高远的气度所慑服,就急忙撤掉了伏兵。王坦之、谢安以前齐名,自此以后,二人的优劣就分辨出来了。
雅量第六之三十、不能为性命忍俄顷
(原文)谢太傅与王文度共诣郗超,日旰未得前,王便欲去,谢曰:“不能为性命忍俄顷?”
(译)谢太傅(谢安)和王文度(王坦之)一起去见郗超,天色很晚了,还没有见到,王坦之就要走,谢安说:“就不能为了性命再忍耐一会儿?”
雅量第六之三十一、我本不为卿面作计
(原文)支道林还东,时贤并送于征虏亭。蔡子叔前至,坐近林公;谢万石后来,坐小远。蔡暂起,谢移就其处。蔡还,见谢在焉,因合褥举谢掷地,自复坐。谢冠帻倾脱,乃徐起,振衣就席,神意甚平,不觉瞋沮。坐定,谓蔡曰:“卿奇人,殆坏我面。”蔡答曰:“我本不为卿面作计。”其后二人俱不介意。
(译)支道林要回会嵇,当时的名流们在征虏亭为他送行。蔡子叔(蔡系)先到,坐的靠近林公;谢万石(谢万)后到,坐的离林公稍微远一点。中间蔡临时离开,谢万就挪到他的位置坐下。蔡回来后,见谢万坐了他的位置,就连同坐垫一起把谢万举了起来,扔到地上,自己又坐到那里,谢万把头巾都摔掉了,他慢慢站了起来,整理一下衣裳,回到座位坐下,神色很平和,没看到他多么恼火。坐下以后,他对蔡子叔说:“你真是个怪人,差点把我的脸都摔坏了。”蔡回答:“我本来就没替你的脸考虑。”然后二人都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雅量第六之三十二、愈觉有待之为烦
(原文)郗嘉宾钦崇释道安德问,饷米千斛,修书累纸,意寄殷勤。道安答直云:“损米。愈觉有待之为烦。”
(译)郗嘉宾(郗超)钦佩道安和尚的道德学问,就给他送去一千斛米,还写了好几页纸的长信,表达了诚恳的情意。道安回复只说:“让你送米,更觉得做人的烦恼。”
雅量第六之三十三、谢奉故是奇士
(原文)谢安南免吏部尚书,还东。谢太傅赴桓公司马,出西,相遇破冈。既当远别,遂停三日共语。太傅欲慰其失官,安南辄引以它端。遂信宿中涂,竟不言及此事。太傅深恨在心未尽,谓同舟曰:“谢奉故是奇士。”
(译)谢安南(谢奉)被免去吏部尚书一职,要回会嵇。谢太傅(谢安)出任桓公(桓温)的司马,要到建康来,两人在破冈渎相遇。因为要远别,两人就在此逗留了三天,一起畅谈。太傅想为丢官的事安慰谢安南,可安南总把话题引到别的事上了。虽然途中住了两宿,却一直没有谈这件事情。事后太傅心里非常愧疚,一直不能释怀,他对同船的人说:“谢奉确是奇人!”
雅量第六之三十四、悠然知其量
(原文)戴公从东出,谢太傅往看之。谢本轻戴,见,但与论琴书,戴既无吝色,而谈琴书愈妙。谢悠然知其量。
(译)戴公(戴逵)从会嵇来,谢太傅去看望他。谢安原本瞧不起戴逵,所以见面后,只和他谈论弹琴书法,戴逵丝毫没有不快的意思,并且谈得越来越精妙,谢安也就于恬淡中了解了他的器量。
雅量第六之三十五、小儿辈大破贼
(原文)谢公与人围棋,俄而谢玄淮上信至,看书竟,默然无言,徐向局。客问淮上利害,答曰:“小儿辈大破贼。”意色举止,不异于常。
(译)谢公(谢安)和人下棋,一会儿,谢玄从淮水派来的信使到了,谢公看完信,默默无言,缓慢地转向棋局。客人问淮水战斗的胜负情况,谢公答道:“孩子们大破贼寇。”神色举止,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雅量第六之三十六、上忽发火
(原文)王子猷、子敬曾俱坐一室,上忽发火,子猷遽走避,不惶取屐;子敬神色恬然,徐唤左右,扶凭而出,不异平常。世以此定二王神宇。
(译)王子猷(王徽之)、子敬(王献之)曾在房间里闲坐,突然屋顶着火了,子猷慌忙逃跑躲避,连鞋都来不及穿。子敬却神色恬淡,不慌不忙地叫来侍从,扶着走了出来。世人以此事来判定二王的气度。
雅量第六之三十七、游魂近境
(原文)苻坚游魂近境,谢太傅谓子敬曰:“可将当轴,了其此处。”
(译)苻坚的军队已经靠近东晋的边境,谢太傅(谢安)对子敬(王献之)说:“我要率领国家的栋梁,在这里消灭他们。”
雅量第六之三十八、僧弥殊不肃省
(原文)王僧弥、谢车骑共王小奴许集。僧弥举酒劝谢云:“奉使君一觞。”谢曰:“可尔。”僧弥勃然起,作色曰:“汝故是吴兴溪中钓碣耳!何敢诪张!”谢徐抚掌而笑曰:“卫军,僧弥殊不肃省,乃侵陵上国也。”
(译)王僧弥(王珉)、谢车骑(谢玄)都在王小奴(王荟)家聚会。僧弥端起酒来敬谢玄:“敬使君一杯酒。”谢玄说:“应该这样。”僧弥勃然大怒,厉声说:“你本不过是吴兴溪流中的钓鱼石而已!竟敢如此嚣张!”谢玄慢慢拍着手掌,笑着说:“卫军(王荟),僧弥太不自量力了,竟然要侵犯中原大国。”
雅量第六之三十九、东亭不动
(原文)王东亭为桓宣武主簿,既承藉有美誉,公甚敬其人地,为一府之望。初,见谢失仪,而神色自若。坐上宾客即相贬笑,公曰:“不然。观其情貌,必自不凡,吾当试之。”后因月朝阁下伏,公于内走马直出突之,左右皆宕仆,而王不动。名价于是大重,咸云:“是公辅器也。”
(译)王东亭(王珣)担任桓宣武(桓温)的主薄,东亭出身名门有声望,桓公很敬重他的才能和门第,因此成为府里受人敬仰的人物。起初,东亭在往来的时候有失礼仪,却神情自若,座上的宾客就讥笑他,桓公说:“不是这样。我看他的样子,一定很不一般,我要试试他。”后来借每月初一下属在衙门朝拜的机会,桓公从里面纵马奔出,直接冲向东亭,左右的人都惊得东倒西歪,只有东亭站在那里不动。于是名气和身价大增,大家都说:“此人是作三公宰相的人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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