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西米亚的兔子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6-05
楔子——

波西米亚的兔子拥有世界上最神奇的魔法棒,它让空中飞舞不安的蒲公英重新回到了大地上,所有新鲜的灵魂得到了永久的安放。

我急速地坠落,像是被人用力的,毫不留情的的往下死劲儿拽,我本应慌乱,到现在却出了奇的平静。

我应该是要飞升上仙了。我心里出现了一丝丝的安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好像是睡了一大觉,那种虚无的,令人浑身难受的失重感消失了,我睁开了眼睛。

我躺在一片矮秃秃的山坡上,为什么是矮秃秃呢,因为这片山坡上的草很矮小,但是却出了奇的浓密,让人误以为这里本来就是光秃秃的绿色大地。

我开始胡乱猜测。

我这是穿越了?被UFO抓到了外星?瞬间移动?还是真的飞升上仙了……

啧……我决定验证一下。

我用五成力打了自己左脸一巴掌。

不疼。

又用十成力打了自己右脸一巴掌。

好的。看来是最可能的一种情况了。

白日做梦。

我这两天老师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有好有坏。

好一点的,就比如我爸其实是亿万富翁,这么多年来的苦逼生活都是为了磨炼我作为继承人的意志;还比如,我喜欢了八年的女生一觉醒来成了我的老婆,肚子里怀着我们第三个孩子;最扯淡的一个,我成了蚂蚱侠,天天飞来飞去花天酒地,时不时地拯救一下世界,人们天天给我上贡。

坏一点的……花样儿没这么多,翻来覆去就一个,我跟这个美好的世界say拜拜了,家里人对着我的遗照不要命的哭,我的身体,哦不,是遗体,成了一捧灰,装那么大一点儿的盒子里,乱七八糟的花圈往我跟前一摆,挽联上写着,灵魂驾鹤去,正气乘风来……

每次都是被这太过真实的情景吓醒,脸上鼻涕一把泪一把,手心手背地胡撸一通,紧紧地拥抱一下身边的老母亲,顺便把手擦干净。

要命了,这次又是个什么。而且我发现这个梦现实感特别强,没有那种做梦的虚无扯淡感,处处充斥着真实性。

我坐起来,打量了一下周围。

周围是很大一片长着矮秃草的山坡,远点的地方好像有一片黑幽幽的森林,挺渗人的。也不是荒无人烟,在森林的正对面有很多房屋,欧式风格,可能是欧洲的某个小镇吧。略显昏暗的阳光轻柔的覆盖在周围的一切,景物因此更柔和起来。怪不得欧洲童话故事那么多,这么诡异又唯美的搭配,总会让人浮想联翩。

现在应该是下午五六点钟的时候,时不时地有阵小风从对面森林里拐弯抹角地吹出来,有些凉,我下意识地裹了裹衣服……

我他妈……衣服呢???

这算个什么梦?从头到脚一丝不挂连个裤衩都不带剩的,光天化日之下遛鸟玩儿,搞行为艺术啊?万一从那边镇子里跑出来个欧洲大波妹,我这实在是有点不太好吧!虽然似乎做某些事方便了点……

我猥琐的笑了。

“你好”

当我正在过度意淫,难以自拔的时候,一句你好彻底让我从脚底板凉到头发丝。

我僵硬地转过头,我确定我听到了颈椎骨头咔哒咔哒的声音。“完了完了完了……”我心里暗想。

我费劲地转过头,思考着该说什么。

没人。只有一只神气十足的兔子。

一只前爪离地,穿着皮夹克,带着爵士帽,叼着大烟斗的兔子。

妈的,一只有毛的兔子穿的都比我多。

我又往周围看了看,还是没人。

兔子说人话?不可能的,达尔文说他不允许。

我转念一想,不对,这是梦里哦,一切皆有可能。

我试着回了一句,“你好啊?”

“希望没让你等太久,刚才处理的那个……多费了点时间。”

它的声音颇有磁性,还带了一些苍老的浑浊。

真的是一直会说话的兔子。

“没有没有,客气了老弟,哇,老弟,你穿的很靓仔啊!”我凹了一句港腔,重建梦里三观1w+。

兔子笑了一下,是那种酷拽酷拽地只提了一边嘴角地笑。

我承认,那一瞬间我是它的老弟。

我想离它近一点看看它,就尝试着站起来往前走两步,结果没等站结实,就双脚离地,悬浮半空。

“哎?哎哎哎!怎么回事儿,老弟,赶紧过来帮帮我,把我拽下来,这也太刺激了吧!”我万分急切的看向兔子。

那兔子不慌不忙,右爪把叼着的烟斗拿下来,轻轻地朝我这方向一点。

我的身体重新回到地面,但仍然感觉不到重力的存在。

我不敢轻举妄动了,惊魂未定的看着兔子。

我有些哭笑不得,我这是到了童话世界里了吧?

兔子再次向我笑了笑,这次扯得是另一边的嘴角。

为了显示我的友好,我也冲它笑,学着他标志性的提嘴角。

“你四处漂浮,是因为你的心太不安定了。”兔子朝我走了两步。

我有些丈二和尚,“啊?”

兔子顿了一下,继续走过来,我终于看清了它。

真的是一只颇为可爱的兔子,灰色的,毛茸茸的,那毛看起来又细又软,在风中微微地颤悚。

“坐下来吧,我们聊聊天。”

“好。”聊就聊吧,反正一时半会儿也离不开这儿了。

我扶着它坐下来。

“你顾虑很多。”

我转过头看着它,颇为茫然。

“一个个来吧。先说说那个女生。那个你喜欢了八年的女生。嗯……你应该勇敢一点的。”

啧?这傻兔子怎么知道?

哦,在我的梦里,它代表了我内心的想法罢了。

我心里放松了很多,想了想,“说什么啊,我巴巴地看了人家八年,人家肯定也看出来了,可能她就是不想跨出那一步呢?我们顶多算个普通朋友,说出来万一不成,丢面儿吧?”

兔子说“她可能不像你喜欢她那样喜欢你,但是,你们本来是可以有一个结果的。”

我上下仔细打量了这只兔子,讽刺道“你怎么知道啊,兔子先知?”

兔子突然回望我,眼睛里冒着森森的蓝光,我打了个寒颤。

我的眼前开始回放好多好多以前的事情,都是有关这个女生,不一样的时间,不一样的地点,不一样的我们,但一样的是,我心动不已的感觉。

这些画面整齐的排列,初中,高中,大学,无论什么时间,我都是在那里傻傻地望着她,天知道我的心跳有多快,所有的热血往头上涌,呼吸的轻缓又迫切,每一根血管都在微微崩裂,那种感觉,仿佛下一秒我就可以猝死在她面前。

但是,同样的是,无论那个时间的我,那句我喜欢你,憋死在了被502粘住的嘴边。

怂货。

我呼了口气,看着曾经的我们,心酸不已。

“说出来吧。”

“那句藏了那么多年的我喜欢你,说出来吧。”

“别管那么多了,学校不允许,家人不同意,你的不自信,都先抛下吧。”

“说吧!快说啊!说啊!!!”

“我喜欢你。”

“……”

“真的,很喜欢,很喜欢。”

初三的她,红着脸不知所措,什么也没说,可是我看到了她眼中的欢喜;高二的她,依然红着脸,依然什么也没说,但她笑的好开心;大一的她,再次红了脸,这个女孩儿,怎么那么喜欢脸红呢……但是我喜欢啊。

可大一的她,说话了。

她说,“哦,我也是呢。”

她也是呢。

初三的我,高二的我,大一的我,突然像嗑药过度,脸上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会儿,立马牵起了她的手,手抖的像帕金森晚期。

无论那个她,都没有挣开,并轻轻回握。

靠。要是早知道,也不能到最后连开口的机会也没了。

一个回合下来,我热泪盈眶。

这只死兔子。

“安心了吗?她其实也喜欢你。”

我有些欣慰的点了点头,“总算没做无用功。”

兔子继续说,“其实你的机会一直都有,你的不自信,造成了一次又一次的遗憾。”

“或许我们俩都不够勇敢。”

“不,她对你喜欢还是不能使她开口,而你足以。你不必觉得不公,这世界上所有的双方都是不对等的。你虽然付出了更多爱意,但这可能只是占你所有爱意中的一半,她付出了很少,但是,这可能占了她十分之九。她只给自己留下十分之一的退路。有些人啊,本身如此,他们能付出的感情本身就很少,可他们愿意为了爱一个人,付出所有。”

心很疼。被人死命捏住了一样。

沉默良久。

我打了个喷嚏。好像什么东西钻进了我的鼻子。我这才发现,原来这片山坡上也散落着稀稀两两的蒲公英,风一吹,白絮四处乱飞。

“兔子先知,你是不是上天派来解救我的啊,看我情路坎坷曲折,不禁心生悲悯,命你下凡来救我于苦海之中,让我大彻大悟,得道升仙……”

“你父亲的离世,错不在你。”没等我白话完,兔子就又接了一句。

我的脸上的肌肉顿时僵了下来,戏谑的表情还没来得及褪去,似乎是一阵从森林里的风吹过,把时间静止了。

我想毫不在意的笑一笑。

但是我好像忘了怎么牵扯出一个正常的笑容。

垮掉。

我心里突然对兔子厌恶了起来,到底是何方神圣啊,什么都知道,在我梦里胡说八道也就算了,还他妈的来戳我旧伤。

“你想说什么?”我不再假装客套。

兔子吐了个烟圈,“我打开了你心中的潘多拉,是吗?”

我一点也不想玩文字游戏。

我不再理它。

“就算没有那场车祸,他日后还是会为了你付出他的余生。”

我心里的火烧的更旺了,“你的意思是,无论怎么样,我爸活该都得死我手里是吧?”

兔子没说话,静静看着我。

我多么想彻底忘记那一天。

上三年级的时候,那一段时间兴起了游戏卡,成套收集的那种。我记得那天天气特好,白云把蓝天衬的很蓝,蓝天把白云衬的很白,颜色太过分明的天空,分明的让人觉得有些违和。多么可爱的一天,让人觉得一定会有好事发生。

早上我爸临上班的时候,我叮嘱了他好多好多遍,一定要记得把奥特曼游戏卡带回来,因为我拿到了奖状,这是我们约定好的。

我苦苦盼了一天,从来没有觉得一天有那么难熬,等看到他从路口转过弯来的时候,我立马从石凳上跳下来,飞跑的迎了上去。

可他说他忘了。他软声跟我道歉。

我大哭。怪他不守信用,说他是个坏爸爸。

他诱哄无果,答应我立马回去买。

透过我满眼的泪珠,我看到我爸的身影急匆匆地向前走远。

残阳如血。这句话真是贴切。

他的身影随着刺透耳膜的刹车声飞了出去,我记不清当时的身边的人或物怎样反应的。只清晰的记得我心里滑稽的想法,爸爸今天是不是不能给我买回来游戏卡了。

我再次失望。

我用力把我眼中剩余的眼泪挤掉,看到他的身体躺在血泊中,那一滩血恰好映着夕阳的暗淡的余晖,闪烁着晃进了我的眼,下一秒,被一双手死死捂住。我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是我妈妈。

我妈从来没怪过我。但我的心里纠结万分。一方面我很想她能骂我一顿,打我一顿,要和我断绝关系,打算将我赶出家门,把我是视为弑夫仇人。另一方面,我又极度恐惧担上这种罪名,杀父仇人,这本来是一个值得用一辈子去咬牙切齿憎恨的名号,可如今我却戴上了这个帽子。

我开始逃避一切关于父亲的任何东西。我开始不敢看他的照片,我妈卧室里因为摆着他俩的合照,导致我再也没踏进那个房间一步;我拒绝和我妈一起回忆以前的日子,她一提起,我就借口离开;我的嘴里甚至再也不出现关于父亲的字眼,我身边熟悉我的人都渐渐知道,父亲在我这里是禁忌,因为我的态度,有的人甚至以为是我父亲抛妻弃子。

我对我爸难以自释的歉疚在岁月的扭曲沉淀中衍出了星星点点的恨意。

为什么忘记买游戏卡?为什么一定要听从那么任性的我?为什么不走慢一点?为什么不好好看路?为什么因为你的离世,让我背负如此罪大恶极的恶名!!!

如果没有这一切,那现在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那我该是有多么幸福。

回忆完这一切,我再次泪流满面,喉咙里发出难以自抑地呜咽声,全身止不住颤抖。

我觉得哭的几乎要昏厥过去了。

好像是积淤了多年的一潭死水,突然被人挖开了一个巨大的出口,莫名其妙的情绪奔泄的到处都是。

“不,不怪我啊,我真的,真的没想让他死,我根本,不知道,我要是,我要是知道,又怎么会……”我死死地揪住地上的可怜的小草,似乎这样就能坚定我的说词。

可马上就彻底崩溃,“啊——怪我啊,就是怪我啊!如果不是我那么不懂事,那么,任性,我爸怎么,怎么会死啊,我太可恶了,我就是,害死了他,就是我,都是我啊……爸,我对不起你啊……”

要不是兔子这时叹了一口气,我都忘了它的存在。

“你把所有的错包揽到了你的身上,让你背着这个沉重的枷锁前行,你想彻底摆脱它,可你又心甘情愿的忍受它,这才是真正的痛苦所在。”

我努力想要平复我的心情。抽噎的过程让更多的蒲公英被我吸进了鼻子。

“每个人的一生就像是蒲公英一般,种子落地的那一刻就代表着一个人一生的开始,他们生根,发芽,展叶,开花,最后结出一个个白色的绒球,也就是他们的种子,在风吹过来的时候,种子随风远去,开始了下一代的传承,老蒲公英凋零归土,终结了他的一生。你的父亲在决定重新给你买回游戏卡的那一刻,他的绒球就被风吹散了。”

我泣不成声,“你,你放屁吧你,我爸,我爸一生的意义,就,就他妈为了给我买个游戏卡?快闭嘴,闭嘴吧你。”

“仔细想想吧孩子,没有人曾怪过你,反倒是每个人因为你的心结而尽量的保护你迁就你。别再折磨自己和他人了,那次车祸是这世界万千必然中的一个,一个必然发生的必然,无关于你。”

中间又许久无话。在我努力冷静的这一段时间,我发现蒲公英在山坡越来越多了,似乎在不经意间疯狂地生长,漫天飞絮。

“兔子,这是哪里啊。”

“波西米亚。”

“在地球上吗?”

“地球西边。”

“哦……为什么是这里呢?”

“生亡回转,终归安息。”

“我还是放不下。”

“你母亲虽然会十分伤心,但她以后会过得很好的,她是个坚强的女人,她早已有了一切的准备。”

我释然地呼出一口气。满意的点点头。

我对兔子真诚的笑笑,“谢谢你,波西米亚的兔子。”

兔子也笑了,这次不是那么拽,两个嘴角都提起来了,真正有了点作为一只兔子的可爱。

兔子拿着的烟斗,在一阵灿烂的光芒下变成了一个铜铃,对着我画了个圈,铃声悠远,清脆又带着古老的浑浊。

“走吧。”

我缓缓站起。依然感受不到重力,但却有了脚踏实地的安全感。

我身体里亮起了一团温柔的黄色荧光,在我的体内晕散开,遍布全身。

我忽然看清了我的周围,原来全部生长着蒲公英。我的身体随风慢慢消逝,融化在这漫天遍野的白色绒花。

与空中飞舞的它们不同的是,我的所有轻缓下落,即将触地,夕阳的光辉渐渐地被淹没。

当最后一丝阳光消失,我重回大地。

生亡回转,终归安息。

远方又传来浑浊又清晰的铜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