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安:被鲁迅嫌弃了一辈子的女人,单单只因为长得丑吗?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7-09
如果不是因为和鲁迅扯上关系,这个叫朱安的女子本不会在浩荡的历史长河中留下姓名,留下样貌,留下生活痕迹,以供后人唏嘘和品评。

可是作为朱安,也未必想要这样的青史留名,她一辈子所求的,或许不过只是想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寻常男子,然后生儿育女,过平安顺遂的一生。

然而,命运常常生出捉弄之心,将她指派给了大文豪鲁迅,从此,一个总是遭嫌弃,一个总是想逃离,本应亲密的两个人硬生生活成了两条平行线,终生没有相交。

朱安为什么活成了被嫌弃的模样?是鲁迅过于冷血还是朱安不思进取,咎由自取?

朱安生于1879年,比鲁迅大两岁,绍兴人。

朱家和周家,均为当地的大族,同属于绍兴的门户人家。朱家祖上也曾经阔过,朱安的祖父或许还曾有过一官半职,到了父亲朱耀庭这儿就只是个师爷了,还曾经过商。

他膝下有一女一儿,女的便是朱安,儿子朱可铭,朱家到了朱可铭这一代,家道迅速败落下去。

朱安在娘家,那也是被娇宠长大的:

不过,朱家并不鼓励女孩子读书识字,最多教些《女儿经》中的闺训,所以朱安不识字。

朱可铭的长子、朱安的侄子朱吉人曾回忆“姑母没有读过书,但《女儿经》里的许多话语能讲得出来。”

可见朱家对朱安的教育还是很上心的,他们煞费苦心,给这唯一的女儿缠了足,又给她传授《女儿经》:

《女儿经》是专为女子编写的启蒙教材,在明清时期颇为流行。

朱家自认为这样教出来的女儿,以后嫁到夫家肯定不会跌份,能做个合格的媳妇,这是他们的愚见。

当时的社会新旧交替,新思想已悄悄渗透进来,他们未来的女婿周家大公子已经历了家庭的大变故,思谋着要走异路、逃异地,去寻求别样的人们。

那鲁迅和朱安的婚约是怎么缔结的呢?

周作人曾在文章中提到过:父亲去世后两年,哥哥鲁迅离开家去南京进了学堂。幼小的四弟得了急性肺炎病故。鲁老夫人的感伤可想而知。

这时,有位本家的远房妯娌,他们兄弟唤“谦婶”的女人经常来看望鲁老夫人,两人很是谈得来。

这谦婶“人极漂亮能干,有王熙凤之风”,在得知鲁老夫人的大儿子在外求学,还未定亲之后,谦婶便提到了朱家的安姑娘,说这安姑娘是她婆婆的侄孙女,秀外慧中,人又贤淑能干、会持家,且孝敬父母,有旺夫的命。

鲁老夫人听了很是心动,一来出于对谦婶的信任,认为朱家和自家还算般配;二来家道中落,儿子们各奔前程,家中境况凄凉,自己身边确也需个伴;三来儿子娶了本地媳妇有个牵绊,不至于飞太远够不着。

几下一忖夺,鲁老夫人便应承下来,她还特意写信告知了儿子鲁迅。

许是因常年在外不能很好地在母亲跟前尽孝的缘故,孝顺的鲁迅心里纵不太情愿也没过多反对,这件婚事便成了定局。

后来鲁迅成了文坛的重量级人物,他不幸的婚姻也为周围人所熟知,世人便将责任直指鲁老夫人,鲁老夫人却也满心委屈:

鲁老夫人确也将鲁迅的要求传达给了朱家人,第一件事是让朱安放足;第二件事是让朱安进学堂念书。

朱家人的答复是:脚已成形,放不大了;对让读书一事也持异议,认为女子读书不太好,进学堂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从这件事上也可看出朱家人的墨守成规和固执己见,这也为两人日后的不幸婚姻埋下了伏笔。

鲁迅得知这一情况也不再多说什么,估计这时的他心里还存着对朱安的最后一点遐想:这些优点她都不具备,至少她长得不差吧。

两人是1899年定的婚约,这时朱安已经20岁,在当时已算是大龄了,可由于鲁迅一直在外求学,所以婚事一拖再拖。

朱家人等得心焦,身边又有各种各样的谣言,说鲁迅在外已经娶了日本老婆,生了孩子。于是一再催促让两人尽早成亲。

鲁老夫人被缠不过,只好给远在日本的儿子拍电报,说自己病了,让速归。

接到电报的鲁迅果然归国,母亲给他讲明了情由,鲁迅倒也不见怪,同意成亲。

1906年,苦苦等了七年的朱安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婚礼。

婚礼这天,新郎鲁迅很配合地穿上了长袍马褂,脑后还拖了一条假辫子。

新娘朱安则心怀忐忑,她知道新郎是留过洋的,不喜欢裹了小脚的女子,于是特地套了双大号绣花鞋。谁知花轿进门,一掀轿帘,先掉出了只绣花鞋,朱安这糗出得让鲁迅老大不痛快。

勉强拜过堂后一掀盖头,鲁迅更傻了眼,眼前的女子身量矮小,发育不全的样子,脸型狭长,前额、颧骨有点突出,眼睛虽然大小适中,但不大有神,而且还有些下陷。

总之,不仅和美一点都靠不上边,也没有女性特有的或圆润或柔媚或娇憨的气质,这一切直让鲁迅心情沉到了谷底。

新婚当夜,鲁迅没有和朱安圆房,周家一个姓王的佣工后来透露过一个细节:

鲁迅新婚后的第二天早上,印花被的靛青染青了他的脸,让人想到他那晚很可能是把头埋在被子里哭了。

这话究竟可不可信未可知,总之接下来的几个晚上,鲁迅都宿在母亲房里,紧接着便又出国留学去了。

作为新郎的鲁迅痛苦如斯,作为新娘的朱安也好不到哪里去,无辜的她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让先生反感至此。

而且先生不乐意还可以逃到外面那个广阔的天地中去,而自己的世界却只有眼前这所阴森的宅院和因新婚就被夫君嫌弃的指指点点和流言蜚语,可是一切已成定局,朱安只能默默隐忍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朱安便开始恪守周家媳妇应尽的职责。白天,帮着鲁老夫人操持家务,到了晚上,再一个人迈着小脚,经过逼仄的楼梯,回到楼上空荡荡的婚房。

冷冷清清、孤孤单单,像个寂寞的影子。

这场悲剧婚姻伤害的不仅仅是鲁迅,还有朱安,甚至还有因儿子婚姻不幸而忧心忡忡、自怨自艾的鲁老夫人,悲剧的始作俑者便是那位爱多管闲事的谦婶,是她不负责任地保媒令当事人痛苦了一辈子。

《伤逝》里,鲁迅写到失去子君后的涓生的心理:

是那样深刻,那样细致入微,分明这是他内心的真实写照。

还有子君被涓生抛弃后赴死的悲剧结局,鲁迅看得是那样清醒和透彻,有文化的子君尚且如此了局,对于旧式女子朱安来说,被自己抛弃更是死路一条。

所以,对朱安,鲁迅认命了,认了承认她存在的命,认了供养她生活的命,至于别的更多的,鲁迅便给不起了。

鲁迅和朋友说到自己的这位结发妻子时,曾无限揶揄地说:

朱安则对鲁迅一直心存幻想,婚后,鲁迅又留了三年学,朱安对外还有个托词。1909年,因为母亲的催促和召唤,鲁迅结束了长达七年的留日生涯,回到了绍兴。

可是,很快朱安的满腔希望便被鲁迅的冷漠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他白天教书会友,晚上呆在书房看书写字,和母亲还有和颜悦色地交流,唯独把自己当空气。

无论朱安怎么小心翼翼,百般讨好,鲁迅就是不接招。

终于朱安再也忍不了了,趁着一次鲁迅回来探亲,朱安备席款待亲友。席间朱安当着亲友的面指责鲁迅对她的种种不是。鲁迅全程一言不发,朱安再也无计可施。

好在,鲁迅毕竟是个正人君子,人品没得说,如郭沫若般在外拈花惹草的事他也做不出来,而且明明他也在自苦。

1919年,鲁迅卖掉了周家老宅,带着家人连同朱安一起搬到了北京八道湾的宅子,他在此处买了一处三进院的宽大的院落。

四十岁的朱安在此之前从没离开过绍兴,如果她不跟着北上,娘家已经没有她的立椎之地,再要与周家扯断关系,那小脚没文化的她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她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从此,她的委屈,她的隐忍,她的屈辱再没有个叫娘家的地方可以倾吐,她将一个人默默咽下这一切。

八道湾宅子是鲁迅牵头为全家购买,兄弟三人三个家庭,连同鲁老太太一起居住。开始时,一家人相处甚是和睦,时间久了,难免起了摩擦,终至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鲁迅要搬出去住,临走时,他和朱安有过一次长谈,说自己决定搬离八道湾,问朱安作何打算?是留在八道湾胡同还是回绍兴娘家?如果回绍兴他将按月供给她的生活。

朱安不假思索,直言留在八道湾不合情理,她和日本人妯娌也处不来,绍兴也不想回去,只要陪着鲁老太太和鲁迅一起过,横竖老太太需要人服侍,大先生也需要人照顾。

他们先是搬到了砖塔胡同,虽然在这里住了不到一年,但却是朱安一生中最留恋的时光。

没有兄弟妯娌的人声嘈杂,没有重重屋舍的层层相隔,就她和大先生住着,虽然你一间我一间,但再没有哪个时刻让她和先生如此接近,她俨然也像个女主人了。

一搬到砖塔胡同,鲁迅便病倒了,朱安照顾鲁迅甚是尽心竭力。

因鲁迅病中胃口不好,朱安每次烧粥前,先把米弄碎,烧成容易消化的粥糊,并托人买下糟鸡、熟火腿、肉松等先生平时喜欢吃的菜,给大先生下粥,使之开胃。她自己却不吃这些好菜。

朱安住的这间屋子光线好,书桌便放在朱安房间,鲁迅白天便在朱安房中伏案写作,这时的朱安常在厨房张罗饭菜,料理家务,且尽量不发出声音。如果邻居有吵闹声,她也会出面阻止。

朱安以为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只要她努力,总有一天先生会接纳她。

可是她的幻想很快就落空了,1924年,鲁迅买下了西三条胡同的一处宅子,把母亲也接了过来。

早在前一年,鲁迅结识了自己的女学生许广平,两人志同道合,心意相通,鲁迅久已干涸成沙漠的情感世界终于有人给滋润了。

当朱安知道了先生和许广平在一起后,说出了她这辈子最著名的一句话,

文艺得都不像是朱安能说出的,却是她内心屈辱挣扎的真实写照。

朱安这个将自己比作蜗牛的譬喻很贴切,对两人的婚姻,朱安确实一直在努力,虽然她的努力常因自己思想文化阅历见识的局限不得要领。

鲁迅要的是精神上的比肩,思想上的能对话,朱安给的只有生活上的服侍。

一切陷入了死循环,因为不被先生待见,朱安在鲁迅前愈发小心翼翼、畏首畏尾,于是常做出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来,而这又加重了鲁迅对她的厌恶。

譬如有一次,鲁迅的学生常维钧来,那时天很热,扇着扇子还出汗,而殷勤的朱安除泡了两杯热茶外,还送去两碗热气腾腾的藕粉当点心。客人接了点心,很是尴尬,热上加热,怎么吃呢?

鲁迅对常维钧无奈地摇摇头,苦笑着说:“既然拿来了,就吃吧,无非是再出一身汗而已。”

还有一次,鲁迅说到日本有一种东西很好吃,她说“是的,是的,她也吃过的。”其实这种东西不但绍兴没有,就是全中国也没有,她怎么能吃到?

朱安知道鲁迅嫌弃自己没文化,一度也生出了识字的心思,她求着小叔子周作人教她,周作人也答应了,可不知什么原因到底没学成。

她看到鲁迅见了女学生就有了神采和活力,自己也眼热,于是跟着邻家的女学生学着做操,她一个穿着斜襟褂子的小脚妇人,那一伸手一投足说不出的蹩脚和难看,鲁迅看到,脸上更添了厌恶之色。

无论朱安怎样努力,她都无法取悦先生,他们中间如果隔着一百步,她已经努力了九十九步,可先生始终不肯向她这儿轻轻地哪怕迈上一步。

鲁迅有了许广平后,朱安的心更凉了,她的未来已一眼望到头,娘家回不去,婆家没地位,唯一得些安慰的是鲁迅的人品和责任心在线,只要他活着,他就会供养她的生活。

可是天不假年,1936年,鲁迅因病去世。鲁迅活着时,朱安还是精神上遭凌迟,等鲁迅去世后,朱安的物质生活开始直线下降。

因着婆母的缘故,周作人开始接起了月供的责任,可因为战争的缘故,物价飞涨,两人的生活常常入不敷出,尽管在上海的许广平也会汇钱过来,但因大家都不宽裕,朱安无论怎么俭省也总是过得捉襟见肘。

1943年,八十七岁的婆母也离开了朱安,西三条从此只剩下朱安孤单的身影,仿佛一叶孤舟,飘荡在这无依无靠的人世间。

婆母临终时,将供养朱安的责任交到了周作人手上,可是周作人境况不太好,虽已尽力但也无法保障朱安的基本生活需求。于是建议她出售鲁迅的藏书。

谁知此消息一出便掀起了轩然大波,来采访的记者,或者阻止她这一做法的信件络绎不绝。

1944年10月,因保存鲁迅藏书问题唐弢等人来到西三条,与年迈、贫病交加的朱安商谈此事,朱安愤怒了:

这一控诉含着血夹着泪,道尽了一个旧式女子须依附人生的屈辱和辛酸。

朱安是心地善良的,她一直感恩周作人和许广平对她的赡养和资助;朱安是明事理的,鲁迅去世后,作品版权全权委托给了许广平;朱安是自尊自爱的,知道保护先生的名誉和信用,社会上的捐款一般辞谢不受。

直到临终,她对她和鲁迅的关系做结:

周先生对我并不算坏,彼此间并没有争吵,各有各的人生,我应该原谅他。

1947年6月29日,朱安走完了她的人生之路,享年69岁。人生大幕缓缓落下,可是她留给人的思索永远不曾完结:

同时代也有封建包办的婚姻,比如徐志摩和张幼仪,比如胡适和江冬秀……

不幸的人那么多,可是总要试着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张幼仪被离婚后,做教师、开服装公司、办女子银行,后来又重新收获爱情,成为那个年代女子成功和幸福的典范。

江冬秀也是个不识字的小脚女人,谁知当她嫁给胡适后,积极识字,后来读书看报不成问题。得知胡适出轨后,也敢泼辣地打响婚姻保卫战,最终和胡适一辈子过得和和美美。

唯有朱安,从来没有着手开始改变自己的计划,命运加诸到她身上什么,她且受着、熬着。

四十年的光阴,那是多少个日日夜夜,连鲁迅的母亲鲁老太太也从不识字到能读书看报的消遣,唯有朱安,除了恪尽孝敬婆母、料理家事的本分,一杆水烟袋在手,一任光阴默默流逝。

除了守望、等待、被轻视、被笑话,又能收获到什么呢?世人可怜她,可可怜背后的屈辱日子,不还是得自己一天天捱着过,女人呀,什么时候指望别人都不如依靠自己来得靠谱。

参考文献:《我也是鲁迅的遗物--朱安传》 乔丽华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