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李娟的《我的阿勒泰》和《走夜路请放声歌唱》很好,文字明丽、爽朗、自由、清新:我喜悦地准备了这样一份礼物,一个人在大街上来来回回地走。夏天寂寞漫长。然后再回到家里,走过阴暗的巷子,走进安静的天井,阳沟生满苔藓。鲜艳的红鲤鱼一动不动地静止在漆黑的井水里。要是不唱歌的话,有再多的木薪也找不到一粒火种,有再长的寿命也得不到片刻的自如。要是不唱歌的话,说不出的话永远只哽咽在嗓子眼里,流不出的泪只在心中滴滴悬结坚硬的钟乳石。我的手指粗硬 手指里的血液却鲜活娇艳,它们激动而黑暗地流动着。行人没有面孔,车辆惊恐不已,薄薄的一层斑马线漂浮在马路上方,霓虹灯不知灭了还是没灭。我们如此轻易地信任了时间,如此轻易地就走过了岁月,时间是我们找到的最最合适的容器,收容我们全部的庞大往事,向深渊坠落。我们总是说:不要被往事牵绊,明天还要继续。我们说:善待自己,过好每一天。我们如此不顾一切地放弃过去,奔向最终,我们最终要成为什么才算是圆满。
我比较喜欢的,汪曾祺,鲁迅,钱钟书,张中行,阿城,还有诗人北岛。我喜欢的作品大多偏老气,偏质朴,几个例外的是因为他们的才华太高了——已经压制不住了。理想的作品“错误”要少,如果没有超凡的才华,还是质朴真实一些更好。否则就是言多必失,害了整个作品。最喜欢汪曾祺,感觉他的文字特别清新自然优美,不装腔作势。他精神既不正常,当然诗就极其怪艳了。他的时代是黑的,这正作了他的诗的底色。他在一片黑色上描画他的梦;一片浓绿,一片殷红,一片金色,交错成一幅不可解的图案。而这些图案充满了魔性。这些颜色是他所向往的,是黑色之前都曾存在过的,那是整个唐朝的颜色。李长吉是一条在幽谷中采食酿成毒,毒死自己的蛇。这是汪曾祺24岁时为同学代写的作业,当时闻一多看完之后说‘比汪曾祺写的还要好’这使汪老很开心,也很得意 。年轻的汪曾祺也有过华丽惊艳的文采。后来的汪曾祺主动的放弃了这种文风,这也是受到了明代小品文和他的老师沈从文的影响。英子跳到中舱,两只桨飞快地划起来,划进了芦花荡。芦花才吐新穗。紫灰色的芦穗,发着银光,软软的,滑溜溜的,像一串丝线。有的地方结了蒲棒,通红的,像一枝一枝小蜡烛。青浮萍,紫浮萍。长脚蚊子,水蜘蛛。野菱角开着四瓣的小白花。惊起一只青桩(一种水鸟),擦着芦穗,扑鲁鲁鲁飞远了。这是汪曾祺中期的最重要作品《受戒》,文字给我的感觉是自然清丽。张汉猛吸了几口旱烟,忽然话锋一转,向王二道:“即以王二而论,他这些年飞黄腾达,财源茂盛,也必有其异秉。”“……?”王二不解何为“异秉”。“就是与众不同,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你说说,你说说!”大家也都怂恿王二:“说说!说说!”王二虽然发了一点财,却随时不忘自己的身份,从不僭越自大,在大家敦促之下,只有很诚恳地欠一欠身说:“我呀,有那么一点:大小解分清。”他怕大家不懂,又解释道:“我解手时,总是先解小手,后解大手。”张汉一听,拍了一下手,说:“就是说,不是屎尿一起来,难得!”说着,已经过了十点半了,大家起身道别。该上门了。卢先生向柜台里一看,陈相公不见了,就大声喊:“陈相公!”喊了几声,没人应声。原来陈相公在厕所里。这是陶先生发现的。他一头走进厕所,发现陈相公已经蹲在那里。本来,这时候都不是他们俩解大手的时候。这是汪曾祺的《异秉》,文字更加质朴无华,感情色彩淡,形容词很少。他的这种风格是我最喜欢的。张中行的《负暄琐话》,一个历经磨难的睿智而和蔼的老头跟你聊天,文字朴素而隽永有味,时而透出些许的幽默,恰到好处。
莫言的文字,读起来是有快感的。行文流畅,酣畅淋漓。朴实的文字中透着流光溢彩的华丽,让人欲罢不能。若说驾驭文字的能力,《檀香刑》中,媚娘、赵甲、钱丁、孙丙、小甲,五个角色切换自由,仿佛就如不同的五个人对着你喋喋不休。其中穿插着猫腔戏文,以及最后人物语言处处压着韵脚,可读性非常强。文字功底可见一斑!《生死疲劳》中亦是如此,通过轮回转生这一魔幻手法,以驴、牛、猪、狗、猴的视角娓娓道出了一个曲折离奇的时代,故事大气磅礴洋洋洒洒。其中蓝千岁与蓝解放的视角随意切换收放自如。小小的西门屯就像整个时代的缩影,看完了这本书,也仿佛度过了整个人生!《蛙》中,莫言的手法别具一格,以书信的格式将姑姑的一生展现在我们面前,而且书的最后,莫言为我们写了一出话剧,令人耳目一新。莫言的故事,能让我笑能让我哭,自己的感情随着莫言的文字恣意起伏不定,我想这就是驾驭文字的能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