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散文五人行|冻凤秋|丹顶鹤,她的名字叫美丽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7-10

文|冻凤秋



远古的贾湖地区,洁净而开阔的湿地上,水草丰美,银白色的芦苇在靛蓝色的夜空下摇曳。

黎明时分,成双成对的丹顶鹤彼此和鸣,跳起舞蹈。或伸颈扬头,或曲膝弯腰,或原地踏步,或跳跃腾空,或头部急摆,或收翅旋转。雄鸟引吭高歌,雌鸟随声应和,互诉衷肠。

修长的颈部,洁白的羽翼,别致的丹顶,优雅的体态,轻捷的步履,淡逸的气质,在先民的心中,丹顶鹤是仙界的神鸟,具有通天的能力,故称之为“仙鹤”。古人很早就有了“鹤骨为笛,其声清越”的认识;《诗经·小雅·鹤鸣》中有“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的千古名句。

也许是在迁徙的途中,一只美丽的丹顶鹤不幸香消玉殒。一个部落正值盛年的酋长,用它的翅骨做成了一支骨笛,笛声绵长,清音袅袅。他无比珍爱这支骨笛,随身携带,日夜相伴,以乐音和神灵沟通,诉说心声,祈福上天,以求庇佑。

一次狩猎时,在狂奔途中,骨笛坠落,意外摔成三截。酋长心痛不已,他不忍舍弃,让人在断裂的骨壁上费心钻出14个小孔,用细线缀合,之后又用轻薄的织物缠裹加固。从此,更加小心翼翼地呵护心爱之物。

后来,人们仿照这支,用仙鹤的翅骨做了一支崭新的骨笛。因为事先经过精确地计算,预留了开孔位置的刻度,两支骨笛音孔惊人地一致,且主音基本相同。

酋长离世后,浸润着体温、挟裹着灵魂的骨笛伴他而去。此后,笛声呜咽,飘荡在长风中。



数千年过去,沧海桑田变幻,一个自明朝初年迁移至此,如今有着232户人家,1004口人的村庄安静地坐落于此。

曾经,这样一个省级贫困村,产业基础薄弱,没有集体经济,收入渠道少,经济来源以种地和外出打工为主,仅有少量的养殖业。这样的生活经不起大风大浪,疾病、伤残、求学等,任何一项都很容易让一户人家陷入困顿的境地。

贾洪涛家就是如此。

2006年,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让贾洪涛颅脑受伤,全身瘫痪,也让一个家庭陷入困境。

那时,他和妻子韩红晓结婚近10年,有三个孩子。学医的他在村里开了一间诊所,她安心在家照顾孩子,日子幸福且惬意。

在县医院,他昏迷的5个多月里,她一直在心中默默祈祷:“只要他能醒来,活着,哪怕是成为植物人,我也心甘情愿照顾他一辈子。”

那段时间,她用注射器一针管一针管地从鼻孔往胃里推流食,一天六次,硬生生地把他死亡线上拉回人间。只是他真的成了傻子,婴儿般的傻子。从此,她溺爱般地称他为“傻涛”。

她在QQ空间里用文字里记下那时的欢喜,他“像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重新回到俺爱的怀抱,回到了俺们已经风雨飘摇的家”。

“傻涛”不会说话,不会笑,只会哭。大小便失禁,去掉尿管后,一天要换七八次床单。每天成堆成堆地涮洗,家里平房的围墙和铁绳上天天晒着换洗的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床单、布尿片。

5年后,换洗的床单逐渐减少到一天一条或两天一条;9年后,三五天换洗一次,已不是尿渍,而是汗渍。那时,床单已洗烂了六七条。



他出院后,柔弱的韩红晓,学着把肉菜在案板上剁得稀碎,再上锅煮,留菜水泡馍,再捣烂,一勺一勺往他嘴里喂,终于把瘦得皮包骨头似的他喂胖了,穿的衣服也从75码变成了90码。慢慢地,他学会了咀嚼,9年后,他学会了自己用小勺子吃饭。

变化是一点点发生的,很慢很慢,慢到韩红晓清清楚楚地记得“傻涛”何时会刷牙,再也不用她拿着卫生棉球,蘸盐水天天帮他护理清洁牙齿了;何时会说话,从呜呜啦啦到勉强能听清,到变得爱操心管闲事,不时提醒她关电,关火,接孩子,做饭,一遍一遍喊她的名字;3年前,他的左侧身体有了活动能力,他在她的鼓励下用左手练习写字……

渐渐地,他知道如何表达感情了,也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那一天,是2016年6月13日,“傻涛”坐在院子里,看妻子上上下下爬楼梯,把平房上晒干的十来袋麦子扛下来装麦囤,她累得满脸通红,浑身是汗,他居然哭了。她说,俺不问也知道,“傻涛”流下的眼泪是心疼是愧疚。那一刻,她觉得十年来的苦和累,都是值得的!

第二天,18岁的大女儿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和她爷爷一起南下打工。“傻涛”一直低头抄写妻子给他规定的每天十首古诗的任务,他没有叫,也没有嚷,格外安静,不像是平时的他。临出门送行时,他仍没有动静。韩红晓悄悄地走回堂屋门口,伸头观察,却发现“傻涛”满眼泪光,低头使劲儿抄诗。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一点事儿就张大嘴巴憋青着脸,眼泪口水一大把地痛哭失声,他懂事了,像一个正常的男子汉了。

她写道:虽然俺知道,“傻涛”这辈子也不可能成为俺的靠山了,但她一年年来微妙的变化,足以让俺信心百倍、精神抖擞地向着幸福的生活昂扬阔步!

终于有一天,他开始为他写情诗,每天一首,用歪歪扭扭的字体,表达深深的爱与感激。

“好想在每个夜色里/拥你入怀/倾听你挚热的心跳/好想在苍茫的暮色里,伴你漫步田间/弯弯的小路/好想在每个暴风雨来临时/有你坚实的臂弯/为你遮风挡雨/好想在来世/仍和你做夫妻/把今生欠下的情/在来世偿还”

“看着你每天忙碌/真很想替替你/看着你下班/一边洗着衣服一边做着饭/真的想帮帮你/看着你家里地里班上忙/真的很想分担责任……你是我的恩人/感谢你的不放弃”

韩红晓也在心里回应:因为爱你,所以不放弃;因为你活着,这个家就不散,日子就有奔头,我终于等到你能和我一起笑着对唱《我的未来不是梦》;因为我不仅可以做你的拐杖,你的另一条腿,还可以做你的另一只手,和你能活动的左手一起,拼出完整的“心”;因为有你在,有三个孩子在,家里每天都在上演不一样的“惊喜”生活,把琐碎、艰难的日子过得欢声笑语一片,这或许也是一种人生的至高境界呢!

虽然此前就在新华社、人民日报等媒体的报道中看到过韩红晓的照片,但在舞阳县委宣传部张宝中科长和贾湖村县派第一书记王卫东的陪同下,到舞阳县北舞渡镇一家服装店,见到韩红晓本人时,还是不禁为她美丽的笑容而赞叹。


48岁的她不像一般的农村女子,皮肤那么白皙,笑容那么灿烂,尽管眼角略带沧桑,但仍然洋溢着柔美、纯真、乐观的气息,让人不禁联想到丹顶鹤优雅、忠贞与高洁的气质、品格。

14年来,她以柔弱之躯挑起了家庭的重担,照料丈夫,照顾公婆,抚养孩子,面对困难,她没有等、靠、要的思想。她曾到北舞渡镇一家家具厂做导购员。因为不怕苦不怕累,工作积极主动,设身处地为客户提出合理化建议,薪酬也随之增高。韩红晓还主动帮助安装师傅们组装、搬运家具,一刻都不容许自己闲着。由于她勤快,好学,爱岗敬业,老板也非常器重她 。但长时间的家务劳作及在工作中的劳累,她不幸得了严重的颈椎病,疼得她睡觉翻身都无比困难,不得已,只能辞去做了六年的家具导购。

在贾湖村扶贫干部的帮助下,韩红晓再次寻找工作,做了一名服装导购。干一行爱一行的她因为敬业,得到老板的信任。有些客户慕名而来,购买衣服,只为给她些许支持。也因此,她每月销量在店里稳居第一,总是超额完成任务。生活虽然带给她无限艰辛,但她并没有被其击垮。不放弃、不自弃、积极乐观、自力更生便是她的座右铭。正是因为她这种乐观向上的生活态度,使他们家在2016年首批摘掉贫困户的帽子。

2019年,韩红晓被漯河市文明委授予“漯河市十佳市民”荣誉称号,同年,荣登河南好人榜。不久前,她又被省妇联授予“河南省乡村出彩好媳妇”荣誉称号。

如今,大女儿已经到深圳打工,二女儿在郑州读大学,儿子也已经上了高中。韩红晓开始考虑给自己家盖一座两层楼的新房子。

美好的未来在向她招手。她说,自己从小性格内向,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成为现在的模样,性格越来越开朗,越来越坚强,似乎整个生活的大门都在向她敞开。

在网络上写下的一篇篇随笔文字里,她为自己取了个名字叫“美丽”。

“美丽”的心灵如此美丽,若生活的风雨把她珍爱的“骨笛”折断,她就毫不犹豫地用全部的爱和努力去缝合,一针一线,细细密密,使它像是未曾断过那样完美,甚至更加别致莹润,吹出的笛声也从轻声呜咽变得明媚动人。

仿佛珍稀的丹顶鹤得以重生。


嘉宾有言:

凤秋的散文《丹顶鹤,她的名字叫美丽》,描写了舞阳贾湖村一对患难夫妻,他们把“爱”演绎到了极致,不禁让人泪目。作者通过简朴率真的语言,来描写故事中的韩红晓。她十年如一日,照顾在车祸中幸存下来的丈夫,独自把三个孩子拉扯长大。她含着泪,咬着牙,硬是把苦难的日子过成了一片欢声笑语。通过简短的故事,我们看到了“爱”的力量,看到了人性的光辉。

著名的贾湖遗址是裴李岗时期的重要遗址,发现了距今约8000年的骨笛——中国最古老的乐器。它是用丹顶鹤的翅骨制成的,至今仍可吹奏乐曲。我曾经写过一首《骨笛恋歌》,把贾湖骨笛比作天女遗落的一颗明珠,八千年不朽,一万年不腐,和它年轻的酋长埋葬在一起,三生三世永相随。

凤秋说非常喜欢这首诗,打动了她,所以她以贾湖骨笛来象征美好,象征爱情。患难之中才见真情,平凡之中才更见伟大,作者的心灵彻底被感动了,进而达到了一种物我合一的境界。

凤秋是我们三毛部落文学社的后浪,作品层出不断,如一股清流推动着前浪。她文笔细腻而生动,常常以身边的人物为描写对象,信手拈来。她把人物刻画的形象生动、丰满,并且寓意深刻,让读者读起来回味无穷。她诗性的气质,注定会融进自己的作品,表现在跳荡回旋的节奏上。

这篇文章开篇描写了贾湖村丹顶鹤的惊艳美丽,它们就像是天使降落人间,然后笔锋一转落在了韩红晓的身上。她在一个贫困家庭中苦苦挣扎,却把风雨飘摇的家过得坚如磐石。作者以其睿智的思想、纯净的语言,为我们讲述了一个“脱贫攻坚”的故事,默默地浸润着每一位读者的心田。

苏湲,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南博物院研究员,考古学者,三毛平台作家,2019年度轮值主编。

出版大型考古纪实报告《中原考古大发现》(一至四册):《叩醒商城》《殷墟之谜》《楚墓疑云》《龙门佛光》。《黄帝时代—— 探索 中华文明起源之谜》《华夏城邦——追踪夏商文化 探索 者的足迹》。科幻考古小说《太阳部落两万年》。

中央电视台《 探索 ·发现》拍摄的三十集大型纪录片《中原大发现》、六集大型纪录片《商之都》和大型纪录片《文博河南》的总撰稿人。

在《中国国家地理》《中华遗产》《中原文物》《河南文史资料》《南方周末》《河南日报》等报刊杂志发表各类文章百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