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个回答 2022-07-18
说白荡往事,阿弥陀佛,是不能不说小山庙的。佛教在民间已是根深蒂固,自然也在丰富了一方风土人情。
白荡小山庙,也叫小山禅寺。在白荡小山南端的一处山坡上,绿荫里坐北朝南遍览东西,面对长江风水好。虽说不是很大,却是大有虎踞龙盘的气势出现在那里。
庙分前后两进,前进住人,后进供奉佛像。中间是天井,天井两边是过道在连接着前后进。进大门,抬头便能看见后进正中供奉的佛像。真是佛光普照,一览无余,这是当年的情景。
小山庙,也是一座很古老的禅寺,据说是在康熙年间建造的,已经有340多年的 历史 了。因为灵验有名气,曾经的香火是很兴旺的。从前长江上行船跑码头的船家经过这里时,是都要泊船上岸来敬香的。当然,周边的百姓人家,求财得财、求子得子和敬香还愿的香客,也是常年香火不断地来。
这又是一座很特别的庙宇,要说它就绕不开后来的庙里,有和尚尼姑在共处一寺修行的事。所谓一方净土,也只是存在于人们的想象之中。
从我记事时,解放后庙里就只有一位和尚了,俗姓张,天生一副弥勒佛的样子,小街上人都叫他“张和尚”;还有一位带发修行的尼姑,俗姓周,清瘦平和,小街上人都在叫她为“周三姑”,也有在叫她为“小庙三姑”的。他们抱养了一对儿女,如同一个家庭一样在庙里生活着,在同一口锅里吃饭。
养子叫张邦如,是张和尚本家的侄儿。属马的,到老我们也还叫他“小马”。性格活泼开朗,念书迟,比我只高一届。
这张和尚,听老人说是庐江县人,从小出家在老破罡下街头的水府庙做小沙弥。是解放前有一次,日本鬼子飞机丢炸弹,把水府庙给炸塌了无处安身,他人小就被送到小山庙来了。周三姑,是老桐城人,口音到老都没有大变化。她是文革初期“破四旧”,在老桐城那边,从一个什么被捣毁的尼姑庵里赶出来,再被“革命小将”赶到小山庙这边来的。
当时,革命小将们做好事,又非要一个人情做到底。说是现在是新 社会 了,和尚尼姑要全部铲除掉。和尚尼姑是“封资修”的残渣余孽, 社会 主义不养“寄生虫”。并给张和尚周三姑二人划了两条道道,这也是当时在乡下的和尚尼姑,唯一能走的两条路:要么二人听话在庙里结婚,要么二人彻底滚蛋回老家去还俗。这样也就有了他们二人抱养一对儿女,表面上在庙里组织了一个家庭的事。
小庙虽小能避风雨,“四口之家”且住且珍惜。周三姑为人平和小心翼翼,因为是带发修行,不知道的人见了与常人也没有什么两样。又因为修行之人居家也要过日子,也离不开柴米油盐,那张和尚又“不问家里事”,平时又多是周三姑上街的。所以街上人也就多与她熟悉的,人际关系自然也好。
那时计划经济,周三姑上街,如果想要买点凭票供应的紧张物资,那“商店、供销社”的人只要她开口,又都是要偷偷地卖一点给她的,这也许就是世道人心吧。破除归破除,迷信归迷信。在生活与迷信之间,也总还有人在暗暗的心植菩提,把佛祖心中留。
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大家的日子过得都紧,这小山庙也就没有什么香火。但是,他们也要吃饭,一日三餐,又还抱养了一双儿女。于是,周三姑就在小山庙的周边,做起了开荒种地的事来,也好添点口嚼;那张和尚也没闲着,他有一门会织土布的手艺。那时农家种棉纺纱来织布的多,所以张和尚心无旁骛,是一年通头都在给人家织土布不下机子的。也好挣得一点工钱贴家用,又还让养子张邦如念完了高中到下放。
小山庙命运多舛,到文革中是一点香火也没有了。到大破“封建迷信”的时候就更是雪上加霜,又还遭受了一次更大的劫难。
在乡下过农历“七月半”,有做新米粑请老菩萨的民风民俗,感谢老菩萨保佑一方五谷丰登、六畜兴旺。虽然那时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不再请老菩萨了,但在一年“七月半”的头天晚上,革命小将们又把“破四旧”的事情捡了起来,说是要将“破四旧”进行到底。便又来到小山庙,硬是把庙里供奉的大小菩萨,用板车全部拉到了白荡永赖排灌站大门前,摆在了路边一个横放着的大柴油罐上。
第二天早上,借着“七月半”的日子,革命小将们便站在高凳上,手里举着红色的铁皮广播筒,齐声振臂高呼着口号,对着早晨上街的人,在大力地宣传着“破除迷信,解放思想”的革命意义和重要性。乱了一个早上之后,就又去忙别的革命工作去了。
事后过了几天,那周三姑上街,又眼睁睁看着那些大小菩萨,被当时的白荡卫生院,在叫人一板车拉了过去,听说要做熬药膏的柴禾用。“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心里是一点想法也不敢有的。
这样一来,小山庙也就真的是“四大皆空”了,真的就成了“张和尚一家”住家的地方了。那周三姑静下心来,继续在种她那点开荒出来的山地,张和尚也继续在织他的那点土布,又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祥子。
只有小脚老太太,偶尔带点农副产品过来串串山门。依然在默默的对着空空如也的神位,虔诚地摆下点供品,再点上一炷香。那香在烧了一段之后,香灰又才掉下来一段。没有人能知道老太太跪拜在那里心里想的事。
若不转念,谁替你救苦救难;如能回头,何须我大慈大悲。
小山庙一如既往的平静着,却又在隐约地散发着佛性的光辉。
后来养子张邦如“下放知青回城”,就招工在当地白荡商店工作。那时张和尚周三姑也还在世,已是艰难地生活在风烛残年里。养女已出嫁成家,这样,他们商量着就是“家境”再难,眼前也还是要让养子成家的。先头抱了人家儿子过来养,现在大了是不能耽误人家孩子青春的。
于是,便托人四处说媒,老菩萨保佑也算顺利,讲妥了一位汤沟古镇上的王姓姑娘。就在小山庙旁边搭了一间脚屋,让养子张邦如结了婚,过起了小日子。再后来改革开放,宗教政策也得到了落实。作为本地的小山庙,本地人对它也当然是一直都有感情的。现在又允许人们敬香礼佛了,小山庙也就渐渐地又有了香火。
话又说回来,那“张邦如一家”与小山庙有佛缘,又是 历史 条件所形成的,也当然还是要依靠小山庙住下去。后来,张邦如大龄下岗,心随境转,一心向佛。又是从小耳濡目染,那敬香礼佛、晨钟暮鼓和诵经打坐的佛事,他做起来自然也就不是太难的了。自性顿现,回头是岸。他又由居士虔诚地皈依了佛门,至此,释氏便又多了一位弟子果规。
时间到了1995年,当时已是释氏弟子果规的张邦如,见小山庙年代久远破败不堪,心生慈悲。便发下鸿愿,要重修庙宇,再树金身。于是广结善缘,四处筹款,对小山庙进行了一次彻底地翻盖。并上九华山请来了“三尊大佛”和其他佛像供奉。又有当地原中心大队居士(渔民)闻讯,最是难得,独自向小山庙捐赠了一尊“肉身佛”,更加庄严了净土,结束了小山庙佛堂“四大皆空”的尴尬局面。
据说小山庙在民国34年(1945年),有江西八里湖船家,行船到此处凤凰洲江面,遇风浪许愿化险为夷,深感有此庙保佑灵验,后邀百余信众捐资修缮过一次,这次果规的翻盖已是第二次了。真是所谓拥有,只在缘起缘灭。有些事一念起,就该摒弃心力当下完成,那一刻才叫拥有;一旦错过,就可能万劫不复而不再有。
我们都是平凡人,佛法博大精深,自然是难以参透。但是我们可以去礼佛,去用佛的智慧照亮人生,获得人生的修养和通达。从而获得自身心灵的净化,从而在喧嚣的红尘里,让一颗浮躁的凡心,慢慢静下来。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佛教传入中国,对中华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又形成了中华文化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而具体到小山庙今天还能留了下来,我认为这同时也留下了一方人文底蕴、一方文化自信,要不然我们今后又能拿什么去对儿孙说文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