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风物都成故事-----溜乡人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7-22
溜乡人,有的地方称货郎,就是以前走街串巷的小商贩。我们那边称溜乡的或者“贺浪淘”。

很久以前的货郎大约是真正的走街串巷,用双脚丈量家乡。我小时候自行车已经普及,货郎也大都是骑自行车。

闫家香油

闫家在西乡,是卖小磨香油的,一个月才来村里一次,别家溜乡人用拨浪鼓或者叫卖,他用梆子,一进村敲三下,骑一段路再敲三下,就这么不紧不慢的在村子里绕一圈。

村里人见了招呼一声:来啦?

卖香油的回一声:啊,来啦。

这话的意思就和邻居见面互相打招呼:“吃了吗?”“吃过啦”“来家里做做?”“不做啦,下次”一样,都是客套话,不是真要问对方吃了吗?也不是真问对方来了吗?见了面了,总要说一句:早啊,见到你很高兴之类。以示亲近。

买香油的听见梆子声就出门了,一边高声喊着:打香油。一边拿着油瓶慢悠悠的走。卖香油的,就停车在路上等着。

卖香油自然是姓闫,是个很利落的老头,人和车子都干干净净,盛香油的箱子就挂在车子的后座,不锈钢箱子擦的铮明瓦亮。

从我记事起我们家就吃他家的香油,一吃吃了几十年。现在每次回家,妈还要多买几瓶,让我们姊妹带着。香油保质期常,就成了我可以日日尝到的家乡味。

去年回家,正好遇到卖香油的,自行车换成了三轮车,梆子换成了录音喇叭,卖油的是个中年人。卖油的老爷子,比我姥爷小几岁,我姥爷去世时78岁,已有十年光景。卖油的爷老子也该有80岁了,是该歇歇啦。

小货郎

姥姥一辈的人称拨浪鼓为“贺郎淘”,因为卖货的人总拿个拨浪鼓,一路走,一路响,以招揽生意,所以贺浪淘就成了货郎的代名词。

可不要小看了拨浪鼓,据说宋以来就是货郎的标配,以前称货郎鼓。后来怎么就喊成了拨浪鼓,渊源太多,也说不清啦。

我们这辈从小就学普通话,又常年在外,家乡的很多方言已经不太清楚。

我姥姥常称南乡的一个货郎“小he lang,”不知是小货郎还是小盒郎?或者二者皆有吧。

“小贺郎”骑个改装后的自行车,车后座放着一个大笼子,笼子里放着针头线脑、梳子篦子、糖果、铅笔,毽子、橡皮等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的日常小百货。车把手上有个大拨浪鼓,幌起来“咣咣、咣咣”的非常响亮。

听着一路拨浪鼓的声响,一路”收鸡毛鸭毛兔毛啦,卖针头线闹绞丝糖嘞”的吆喝声。缝着破衣服的老太太,玩着泥的小孩就停下手中的活计,围观下这个“小百货”,一毛钱可以买4个大洋针或者4块糖果。

农村的孩子极少专门买零嘴吃,这时候就缠着姥姥就把家里积攒的鸡鸭鹅毛卖一卖,买点针线还能买几块糖或者红红绿绿的气球。

姥姥和我都没钱,但姥姥不爱麻烦家里人,她的梳篦、针线就在“小贺郎”这里买。她是小脚,一辈子看家,一辈子不出远门。

我上学了,再没见过小贺郎了。90多岁的姥姥有点点糊涂了,眼前的事记不住,只记得几十年前的事,偶尔还说“怎么不见南乡的小贺郎了?”

我们小小的村子里三四家超市,要什么东西没有,小货郎早就改行了吧?

南乡人

春天三四月里,一串串榆钱由小变大,整个村庄的上空都绿的膨胀起来。村口的小野花开着,杨柳叶摆着,小南风吹着,卖小鸡小鸭的南乡人来了。

我们村南面有河,村里称河以南的叫南乡,称南方人也称南乡。至于卖小鸡的是“河南人”还是南方人,我也不太清楚了。

隔着好几个村子呢,就能听到他们悠长嘹亮的吆喝声:“小~鸡寮~~小~鸭寮”。(不知是寮,还是了?)我一度怀疑,卖小鸡小鸭的都是受过专业培训的,而且每个卖小鸡小鸭的,喊的调子都一样。

村子里几乎家家都养鸡鸭,溜乡的人把车子停在村中央的空地上,把装着小鸡小鸭的扁框各放下来一个,等着妇女们摸摸这个,提提那个,直到挑出最漂亮,最精神的小鸡小鸭带回家。

汪曾琪老先生写过一篇关于小鸡小鸭的记事。

“小鸡小鸭都放在浅扁的竹笼里卖。一路走,一路啾啾地叫,好玩极了。小鸡小鸭都很可爱。小鸡娇弱伶仃,小鸭傻气而固执。看它们在竹笼里挨挨挤挤,窜窜跳跳,令人感到生命的欢悦。捉在手里,那点轻微的挣扎搔挠,使人心中怦怦然,胸口痒痒的。”

我尤喜欢“小鸡娇弱伶仃,小鸭傻气而固执”这句,与先生隔着几十年,与高邮隔着千里路,只十数个字,小鸡小鸭的可爱萌动,跃然纸上。

现在,身在南乡,却再没听过”小~鸡寮~~小~鸭寮”的叫卖声了。

离家渐远,故园就成了心结。那些记忆里的人事风物都成了故事, 离那段时间越远,越觉得不能忘怀,于是记下。愿我不再常常想起,不再贪恋着旧时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