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子之死究竟是性格使然,还是他人构陷?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13-10-10
可以说这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 说法有二。 一:李斯与姚贾的构陷 《史记》上的观点不外如此,韩非入秦,为秦谋划,且对嬴政说,只要你听我的“四邻诸侯不朝,大王斩臣以殉国”(后人多据此认为韩非无情,想要灭掉自己的祖国,得出韩非死有余辜的结论)尽管韩非忠心为秦,却遭到楚人李斯的妒忌,说韩非“终为韩,不为秦,此人情也”劝秦王杀掉韩非,以绝后患,又因为韩非说了姚贾的坏话,因而和李斯一起构陷韩非,使之下狱,并由李斯自作主张,派人逼迫其喝下毒酒。待到秦王缓过神来,却为时已晚。 真的是这样吗?我开始深信这种说法,后来却持怀疑态度。 首先,韩非多年不受韩王安重用,怀才不遇,积怨已久,却从未弃韩而事其它六国,若不是家国之爱切深,以他之才,到哪里不能受到重用呢?却偏偏要苦苦等待,荒废了大好青春。而一旦被秦王赏识,转而为秦谋利,态度之变,怎么会如此之快?而韩非给秦王的上书,也无不是力陈存韩之道,这不免令人生疑,韩非真的不念故国之情吗? 其次,姚贾其人,本是韩非故交,当他主持合纵对抗秦国时,和韩非的关系还是相当不错的。待到姚贾投奔秦国,成为主持连横的首要人物时,韩非却要说他的坏话。一旦姚贾失势,得利的只能是六国,这样说来,韩非的目的就不免令人生疑了。 二:韩非的性格使然 韩非,法家思想的集大成者,他的着述,和其它诸子最大的不同就是:是站在君主的角度去看待问题。而帝王心术,恰恰是他们最隐秘的思想,这也会造成秦王对韩非其人的反感,必欲除之而后快。因此韩非的结局,不仅仅是秦王自己的意思,更重要的是韩非性格使然。这样可以想见,即使没有李斯与姚贾的构陷,在任何如秦王这般的君王面前,韩非都必死无疑。 《八经》之三里有这样一段话;"生害事,死伤名,则行饮食;不然,则与其仇,此谓除阴奸也”也支持了这样的观点。 然而,《史记》中说秦王在不知韩非已死的情况下忽然后悔,想要赦免韩非,又怎么解释?这又无法解释了。 《大秦帝国》中孙先生是这样解读韩非死因的:韩非子身具韩国公子与法家名士两重身份,正是这两种身份的冲突造成了韩非的死亡。 在云阳国狱的天井里,韩非看见了飘落的雪。 初进这座秦国唯一的大狱,韩非很是漠然。对于自己入秦的结局,韩非是很清楚的。存韩之心既不能改,又能期望秦国如何对待自己?在离群索居的刀简耕耘中,韩非透过历史的重重烟雾审视了古今兴亡,也审视了目下的战国大势,尤其缜密地审视了秦国。韩非最终的结论是:天下必一于秦,六国必亡于己。对于秦国,韩非从精读《商君书》开始,深入透彻地剖析了秦国的变法历史,最终惊讶地发现:秦国的变法实际上整整持续了六代君王一百余年,而绝不仅仅是商鞅变法!山东六国远观皮毛,误己甚矣!秦孝公商鞅变法,奠定了根基而使秦国崛起。秦惠王铲除世族复辟势力,导致国家多头的久远的封地制在秦国彻底完结,才完成了真正的法治转化。秦昭王遏制外戚势力的膨胀,使邦国权力的运行有了一套完备的法则,同时又将战时法治充分完善,以至秦国在与赵国惊心动魄的大决战中能够凝聚朝野如臂使指,以至秦国后来的三次交接危机都能够成功化解。吕不韦时期欲图以“王道为轴,杂家为辅”在秦更法宽政,毋宁说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变法。然则吕不韦不擅势治,导致权力大乱,秦国真正地出现了第一次法治危机。秦王嬴政自亲政开始,立即着手理乱变法:其一整肃内政,先根除乱政叛逆的嫪毐太后党,再根除治道政见不同的吕氏党,一举使势治(权力结构)恢复到秦法常态;其二整肃内廷,在天下开创了不立王后的先例,根除了太后王后外戚党参政的古老传统;其三富国强民整军,使商君秦法中的奖励耕战更加完备也更为变通,一举成就关中天府之国的奇迹…… 如此百余年变法,天下何能不一于秦国? 反观山东六国,无不是一变两变而中止。魏国,魏文侯一变之后变法中止而忙于争霸。韩国,韩昭侯申不害一变,其后非但中止且复辟了旧制。赵国,武灵王一变而止。燕国,燕昭王乐毅一变而止。齐国,齐威王与齐宣王、苏秦两变而止。楚国,吴起一变,楚威王变法中途人亡政息,可谓一变半而止。而且,六国变法的共同缺陷是封地制不变,或不大变,所以始终不能凝聚国力。大争之世,以六国之一盘散沙而抗秦国之泰山压顶,焉得不灭哉!求变图存,此战国之大道也。六国不求变而一味图存,焉得不灭哉! 唯其如此,韩非对六国是绝望的。 身为躬行实践的新法家,韩非实现法治大道的期望在秦国。 然则,韩非是王族公子,韩非无法像布衣之士那样洒脱地选择邦国大展抱负。韩非唯一能做的,便是将自己的心血之作赠送给秦王。他相信,只有以秦国的实力、法治根基以及秦王嬴政的才具,才能真正地将《韩非子》的大法家理念实施于天下。可是,韩非自己却只能做个旁观者。不!甚至只能做个反对者,站在自己深感龌龊的韩国社稷根基上对抗法行天下之大道。身为王族子孙,他不能脱离族群社稷的覆灭命运而一己独存,那叫苟且,那叫偷生。既然上天注定地要撕裂自己,韩非也只有坦然面对了。韩非清楚地知道,韩王要自己做的事是与自己的心志学说背道而驰的。韩非也清楚地知道,秦王有求于自己者,天下大义也,行法大道也,是自己做梦都在渴求的法治功业。可是,自己却只能站在最龌龊的一足之地,做自己最不愿意做的事。这便是命——每个人都降生在一定的人群框架里,底层框架贫穷萧疏却极富弹性,可以任你自由伸展;上层框架富丽堂皇却生硬冰冷,注定你终生都得优游在这个金铜框架里而无法体验底层布衣的人生奋发。上天衡平,冷酷如斯!天命预断,冷酷如斯,夫复何言! 韩非的平静麻木,被不期然的一件小事打破了。 一日,狱吏抱来了一个棉套包裹的大陶罐。这是云阳国狱对特异人犯独有的陶罐炖菜,或牛骨肉或羊骨肉,与萝卜藿菜等混炖而成,有肉有菜有汤又肥厚又热乎,对阴冷潮湿的牢房是最好的暖身保养之物。待老狱吏打开陶罐,韩非木然一句:“可有秦酒?”老狱吏呵呵一笑:“有。先生左手。”韩非目光扫过,冷冷一笑,合上了眼皮打起了瞌睡。老狱吏依旧呵呵笑着,过来敲打了几下石板墙角,掀开了一面石板,搬出两只泥封酒坛道:“这酒是当年商君所留。若是别个,老朽不想拿出来,也不想说。先生看看,正宗百年老凤酒!”韩非惊讶地睁开了眼睛:“这,这,这间,商君住过之牢房?”老狱吏点着雪白的头颅一边叹息一边殷殷说叨:“听老人说,商君喜好整洁,当年在这里照样饮酒,照样写字。老人们便在墙角开了壁柜,专门放置酒具文具,好教脚地干净些个。一代一代,没人动过商君这些物事……得遇先生,商君也会高兴,也会拿出酒来也。” 韩非抚摩着沉甸甸的泥封酒坛,心头潮涌着没了话说。 孤傲非常的韩非,独对商鞅景仰有加。在韩非洞察历史奥秘的犀利目光中,商鞅是古往今来当之无愧的圣人——法圣。商鞅之圣,在其学说,在其功业,更在其光耀千古的人格精神。商鞅行法唯公无私,敢于刑上王族贵胄。商鞅护法唯公无私,决然请刑护法走上祭坛做牺牲。真正当得起“极心无二虑,尽公不顾私”这样的天下口碑。无论复辟者如何咒骂商鞅,这千古口碑都无可阻挡地巍巍然矗立于千古青史。商君若韩非,该当如何?韩非若商君,又当如何?韩非啊韩非,你可以褒贬评判商君之学说,可你能褒贬评判商君之大义节操么?扪心自问,你有这个资格么?商鞅如此节操,能说因为他是布衣之身无可顾忌么?果真如此看商鞅,韩非还有法家的公平精神么? “商君节操,护法护学也!韩非节操,存韩存朽也!” “韩非之于商君,泰山抔土之别也,愧亦哉!” “有大道之学,无天下之心,韩非何颜立于人世哉!” 辗转反侧,自忖自叹,不知几日,韩非终于明白了自己。 治学的韩非,战胜不了血统的韩非。清醒的洞察,战胜不了与生俱来的族群认同。只要韩非继续活着,这种痛苦的撕裂便注定要永远继续下去。韩非赞赏自己,韩非厌恶自己。治学之韩非,屈从于血统之韩非,韩非便一文不值。血统之韩非,屈从于理性之韩非,韩非便没有了流淌在血液中渗透在灵魂中的族性傲骨。一个韩非不可能融化另一个韩非,何如同归于尽,使学说留世,使灵魂殉葬,使赞赏与厌恶一起灰飞烟灭……本回答被提问者采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