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变成了一只猫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6-23
二十四点带着一丝疲倦,那只白色的波斯猫躲在窗帘下面,用他深邃幽蓝的眼睛盯着我,一点也不温柔地扯着窗帘上的蕾丝。

我慵懒地窝在床上,有点生气,心疼我的窗帘也心疼他的爪子,嗔怒道:阿庆,快过来。

他依旧是盯着我,无动于衷。爪子扯断了线,嘲弄般的对我发出婴儿般声音,好像寻不到母亲“咿咿呀呀”地哭。

又在调皮地向我撒娇,然后我呲着牙咧着嘴恐吓它,这个表情实在撑不久,然后“哧”地一下就笑出声来,说你是个男孩子呀。

时间把记忆撕出一个巨大的空隙,然后我总想要把最重要的事情拿来填补,却怎么也填不满,因为最重要的事里总有你,可是未来的时光里却怎么也找不到你。

笑着笑着就哭了。

苏应庆,你变成了一只猫。



天空还是天空,空气还是空气,你还是你,我还是我的那些年。

我总是骑着凤凰牌的自行车,车篮子里放着我妈用背带裤上半截缝成的斜挎包,松松散散放了一袋子画笔。

你脸上挂着鼻涕,还总发出呲溜的声音,跑在我骑过荡起黄土的车后,像老妈子一样喊着我的小名。

走在路边成群结队的同学,看着骑得越来越快的我,大笑着说:张小语,你看看你弟弟,又追着你跑到了学校。

他们的声音回荡在我身后,却不会像我身后荡起的黄土一样落地。

你听到还总是傻笑着,跟着骑得飞速的我一样把速度加快。后来我说,你入校体育队的功劳大部分功劳一定在我,然后你呲着牙笑,晶莹的虎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骑进了校园,你还跟在我身后。我一声不吭地快速踢下了自行车的脚撑,拿起斜挎包就要走。

你停下,呼哧呼哧地大喘气,鼻涕上还粘了泥,汗顺着头顶淌了下来,不说话,拉住我包上的带子,并伸手把那只从车篮子里漏掉的紫色的画笔给我。

我先是很惊讶,接过后又很恼怒地说,苏应庆,你别跟着我了,别人都还以为我有个傻弟弟。

你眼里充着泪,快要哭出来了,鼻涕好像要落一地,跑到离我不远的树后面,两只手纠缠在一起,撅着嘴小声地喊我:哒哒,哒哒。

那时我十岁,想要成为一个画家,你六岁,总想要和我玩。



你家在我家左边的左边,是我家邻居的邻居。

我第一次见你在夏天,幼小的你被你奶奶拉着串门,到我家说,和小姐姐玩吧。

妈妈于是把我的“百宝箱”搬出来,放到一边给你玩,你把里面的玩具全都拿了出来。

我躲在我妈的后面斜眼看着恐怖的小孩把我的芭比娃娃肢解了一地。

你奶奶和我妈说,你的父母在浙江做生意,把你放到老家让爷爷奶奶养。

当时我不知道什么是留守儿童,只知道有一个嘴角快落地的哈喇子,眼神茫然而又无辜地看着世界的熊孩子。

最后你被你奶奶拉着走,随着喷薄而出的眼泪,我的心里下了好大一场雨。

对呀,不是因为你走才伤心的,是因为散落一地的不能再拾起的记忆——那些从小陪伴的玩具。

你奶奶很愧疚地看向我妈,又连忙给我说,没事呀,之后奶奶给你再做一个娃娃。

我依旧是哭,哭得稀里哗啦,我妈也没办法只能尴尬地说,没事,又无奈地安慰我。

你走的时候,还拖着地不愿意走,也同我一样大哭了一场,不知道是因为看到我难过时愧疚地哭,还是被奶奶硬生生拉走不能玩玩具哭。

总之两个人凄惨的哭声震天地,好像在比谁的哭声更大谁就会胜利。

第二天你乐乐呵呵地抱着一个满身格子的布娃娃送给我,那用毛线编成的辫子,用两只黑色扣子做眼睛,用红色的线缝成嘴巴的娃娃好像戴了假发的你。

我拿过去然后说了声,没关系。这声“没关系”好像一个解除魔法的咒语,之后在我家总有你的身影,你好像我家庭生活中的一员。

后来我把它放在我的衣柜里,只要每天打开衣柜,就会看到你。

那时我八岁,第一次见你,你四岁,也是第一次见我,我们在茫茫人海中相遇。



我上小学上高中上大学,你也上小学上高中上大学,在上大学之前我们都上的相同的学校,那个从小学到高中都有的学校。

只不过,我比你高三级,你曾经给我说,要三级跳,跳到和我相同的年级。

我捂着肚子大笑,说小伙子你很有志气呀。这个梗让我一直笑到你在上了大学。

你五年级的时候入了校体育队,练习跳高,因为你五年级的突飞猛长加上跟在我扬起的黄土里跑了好多年,优势就随着汗水蒸发出来了。

我九年级要中考,每天伴着晨曦,围着操场跑好几圈,跳绳几百个,大家都像打了激素一样,喊着“分分必争”的口号,除了学习,就是去跑步,跳绳,篮球,立定跳远。

你也是每天早晚都要跑步,总是在我家窗户下面喊我一声,然后我骑着自行车和你一块儿。依旧跑在我的自行车后面。

上学放学总是等着我,从小到大,所有人都知道我有一个跟屁虫一样的弟弟。

上了初中,你总是说好多题不会来问我,我帮你辅导,还帮你写了两年的寒暑假作业,直到你该上高中,也直到我考上大学。

那时你说你要报答我,感谢我的“救命之恩”,我笑着说,你去小吃街给我买碗儿臭豆腐和汽水,都要两份。

总是还没等我说完,你就窜了出去,我记着时间,你总能在五分钟内回来。

然后坐在后院的青石板上,柠檬味的汽水伴着香臭的臭豆腐,我讲着我发生的各种烦恼,你讲着你发生的各种笑话,我们的思想总是不在一个维度。

但笑点却是很一致,总能在一句话中找到发笑的点,彼此相视一笑。

你总是叫我小名,从来不叫我姐姐,我也总是叫你大名,从不叫你弟弟。



我去省外上大学,临走的时候,你硬是要和我的父母一块儿去送我,我说,不能照顾你了,弟弟。

要过安检的时候回头看你,发现你长得好高,然后觉得自己像你的爷爷奶奶一样,看着你从小长大。

朝远方挥挥手没有回头地走了,不想有什么遗憾难过,但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每周还会收到你的来信,你开始了你的高中生活,像那时的我一样有很多烦恼。

你说,你还是会到小吃街买臭豆腐和柠檬味儿汽水,只是不再花五分钟买到就能回去。

因为体育训练,成绩越来越差了,总是想到要我辅导,可是找不到我了。

那一年见两次面的父母要送刚上高一的你学雅思,考托福,去法国留学。

你问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鼓励你说,去国外留学当然好了,涨知识涨见识,感受一下异国风情。

信的开头总是用很娟秀的字写的“哒哒,见字如面”,不管你中间写了多少烦恼,末尾总是说“永远想你的阿庆”。

之后你脱离了高考大军的队伍,在上高三之前去了法国巴黎大学读经济。

你把那只在你上高中时,父母送给你的波斯猫送到我家养,让我妈之后转交给我。

你去上大学,我却急着写毕业论文。你说不打扰我,总是在早上给我打越洋电话,我说,电话费不贵呀,别浪费钱,你爸妈资助你留学挺困难的。

过了几天,你告诉我,你没课的时候在一家餐厅的后厨擦盘子,那个厨师总是凶神恶煞地看着你。

你说你给他表演了一套第六套中国人民广播体操,他连忙竖起大拇指,眼神也变温柔了好多。

我喜欢收集明信片,你说你要打工旅行到法国各个城市买明信片并寄给我。

在尼斯的时候,你遭遇了小偷,除了你拿着的手机,你的背包带钱全部被偷走了。

但你先想到的是给我打电话,我很担心又很无奈的说,必要的时候要给大使馆打电话。

你怕我担心说了好多你可以应对的方案,我说要好好的。

只是我从没有想过,这是你给我打的最后一通电话,你从此与世间永远隔绝了。



我把你寄给我明信片贴满了我的屋子,还有我上大学时你给我写的信,看着那只猫觉得越来越像你了。

总还是时不时想起你,你曾经说过,我是三毛,你是荷西,希望三毛不要爱上别人。

曾经看到好几遍刘音希写的《君埋泉下泥销骨》,她总会时不时地想起已故的暗恋对象肖启年,产生一系列的幻觉,但最后终于走了出来。

仓央嘉措说:最好不相见,如此便不可相恋;最好不相识,如此便不可相思。

只是我想我再也遇不到这样一个你,你永远也见不到我了。

我好像看到了那只猫在笑,露出的尖尖的牙齿,在黑夜里好像会发光,像极了你。

其实你一直在我身边,你只是以另外一种形态。

“你是我前世的猫吗?”

“不,猫是后世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