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带林中挂”,在钗黛二人的命运图上,关于黛玉的那一块是“两株枯木,木上悬着一围玉带”,这两株枯木,指的便是宁荣两府,代表贾府已经走到了水竭木枯的末世,所以走进贾府的黛玉失去滋养,一天天衰竭。
早在第二回,作者就通过冷子兴之口,说明贾府的子孙,“一代不如一代”。
结合贾府初代国公贾演贾源二人名字中蕴含的“源远流长”之意,贾府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水竭木枯的呢?
我们可以通过作者对每一代的命名原则,以及第三代第四代的处世态度,一探究竟。
贾府的初代国公贾演和贾源两兄弟,是传奇式的英雄人物,而且其英雄行为深入人心,深受百姓的爱戴。
书中通过极少的信息,为我们勾勒出了一对英雄兄弟的形象。
第一个信息来自宁府的下人焦大。他告诉我们:贾演贾源兄弟俩是开国功臣,而且是立下赫赫战场的英雄,曾经在战场上经历过九死一生。也正因为战功显赫,才在建国之后双双被卦为国公,是爵位中的最高等。
第二个信息来自贾府祠堂的对联,“先皇御笔”所书的“已后儿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念荣宁”。贾演贾源兄弟立下的功劳,足以让后代享受其福德,而且让百姓感恩戴德,可见功劳之大,大到深入民心。
正是这一对在艰难困苦中砥砺前行的兄弟俩,开创了贾府的百年基业,为贾氏一族的源远流长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贾府的二代国公分别叫贾代化和贾代善,在命名上属于“人”字辈。顶着父辈们的巨大光环,这兄弟俩并没有躲在光环里安享富贵,而是以自身行动充分诠释了什么是大写的“人”。
关于贾代化的信息,书中只有一句话,出现在贾蓉的履历表上:“原任京营节度使世袭一等神威将军。”在世袭的爵位前,有一个实职,“京营节度使”。这是一个集军、民、财三政于一身的职位,权力相当大,相应的责任也相当大。尤其是在京营这样的重要区域,可以说是保一方平安,在经济建设期维护了京都的秩序,也是相当了不起的。
关于贾代善的功绩,书中没有直接的信息,但我们可以通过贾母的地位看出来。
贾母是贾代善的遗孀,她不但被称为老封君,而且敢扬言“拆了太医院”,都是因为夫贵妻荣,沾了丈夫的光。可见贾代善曾经有过非常高的地位和威望。
身为国公子弟还能如此自强不息,代化和代善以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是人,无愧于“人”字辈。
贾府第三代是“文”字辈,原本是希望他们由父辈的武功转向文治,成为治国能臣,没成想他们转得太过,失去了质朴,成为了安富尊荣、坐享其成的一代。
这一点,在两们爵位继承人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先说宁荣府的继承人贾敬,明明通过自身努力中了进士,却不肯学以致用,“一心想作神仙”,被作者指责为贾府“箕裘颓堕”的源头人物,贾府子弟的不作为就是从他开始的。
如果贾敬修道真的是清修,躲进深山老林清心寡欲倒还说得过去,但他修道却是建立在大量耗费的基础上的。比如书中提到他过生日时要求贾珍为他印一万张《阴骘文》散人,这既是人力的消耗,又是财力的消耗。更不用说养着一群道士陪他修道了。
再看荣国府的继承人贾赦,真是诠释了什么叫“纨绔子弟”。在事业上,他秉承的价值观是:“咱们的子弟都原该读些书,不过比别人略明白些,可以做得官时,就跑不了一个官的。何必多费了工夫,反弄出书呆子来。”对于不求上进,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在个人享受上,他“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五六十岁了还要花八百两买小妾。日常生活里,他最爱收藏古董,可以为了几把古扇不惜代价。
贾敬和贾赦两个继承人真是把“安富尊荣”、坐享其成发挥到了极致,从来不想着如何为家族做贡献、为子孙做表率,却一心只想着如何享受。
到了这一代,贾府基本上已经废了,成了废物一般的存在。
虽说第三代的贾敬和贾赦把享乐发挥到了极致,但他们基本上还能做到遵纪守法,不做违法乱纪之事(构陷石呆子一事是贾雨村做的,贾赦只是笑纳了结果)。到了第四代继承人贾珍和贾琏,顶着冰清玉洁的“玉”字辈之名,却做些礼崩乐坏、倒行逆施之事,终于招致抄家之祸。
先说身为族长的宁国府继承人贾珍,在享乐上,“只一味高乐不已,把宁国府竟翻了过来”,生生把一个国公府当成了“聚赌嫖娼”、眠花宿柳的窝点,不但把一个原本就“性情奢侈,言语傲慢”的薛蟠引诱得“比当日更坏了十倍”,还给世人留下了“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之名声。贾珍更是带着儿子贾蓉一起“聚麀”,其行径与牲畜无异,真是丢尽了奉行“诗礼”的祖宗的脸,是名符其实的礼崩乐坏。怪不得惜春深以为耻,要与哥哥嫂嫂做切割,不愿意沾染恶名。
再看贾琏,原本是一个强干之人,“于世路上好机变言谈去的”,也能和同样强干的妻子王熙凤夫唱妇随,把荣国府管理得井井有条。但是,他在私德上深受贾珍父子的影响,竟然在国孝家孝期间做下了“偷娶”之事,直接犯了国法。
《大学》中有云:“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贾府从第三代开始,就没能做到心正身修,所以无以齐家。于是导致了“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最终经济窘迫和抄家灭族双重打击同时到来,终致“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